“兄长,可还记得昨日与你下棋时,你所问我的问题。”
“记得。”姜翌不明所以。
“我已经回答了。”
姜翌瞬间明白姜祇话里的意思。
那是他训练姜祇棋术时随口的设问,没成想到今日,或许会成为让他活下来,甚至是谋取前程的敲门砖。
他的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敏捷?或许在三日前,他就发现了她的不同寻常。
这样的改变谈不上好坏,但在乱世之中,有实力总比蝼蚁活得更长久。
官差抬头看了时辰,催促着姜翌赶路。
这次是真的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姜翌缓缓跟着官差走出院子,忍不住再次回头往家里瞧。
得到好处的官差格外通情,不再恶言催促。
日暮下,天昏地暗,唯有姜祇站立的地方灼灼发光。
“兄长,家中有我,万事无惧。”
“好。”或许姜祇真的能替他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姜翌万般复杂地看向姜祇身后的妻子,和年迈的祖父。
喉咙里几欲哽咽出声,“保重。”
姜翌随着官差远去,嫂子吴三娘捂着肚子滑倒在地。
“棋棋,夫君他,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姜祇蹲在吴三娘身边,轻轻拍她的肩膀,握住她的手。
“嫂子放心,兄长吉人自有天相。”
就算没有天相,也有人为谋略,总能活下来的。
夜幕降临,几个人都无甚胃口地吃了点粗粮垫垫肚子。
姜祇躺在潮湿的床板上,这雨不停地下,怕是洪灾也不远了。
突然器物被砸倒在地的声音重重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
是隔壁嫂子房间的动静。
姜祇披上外套匆忙敲开吴三娘的房门,只见她抱着肚子痛苦地倚靠在床头。
液体浸湿了床单,吴三娘额头冒出冷汗,求助地望向姜祇,“快、快去......”
“嫂子你别急,放轻松,我这就去找稳婆。”
姜祇冲出房门,就见姜大同单薄的身影站在月光下。
“咳咳,是不是你嫂子要生了?”
看出姜大同脸上的焦急,姜祇顾不得安慰他。
“祖父,快去烧热水,把剪刀和银针消毒,还有,准备干净衣物。”
年迈的老人连声应好,姜祇快步跑出院子,她跑到村头敲开稳婆家的房门,拉着她紧赶慢赶地回到家中。
稳婆接生经验丰富,她一看吴三娘脸色嘴唇苍白就连呼糟了。
“孕期营养不良,现在没力气生了!”
姜大同在外头听到这样的丧气话,无措地看向屋内。
稳婆还在絮絮叨叨,姜祇打断她,“您只需尽力保住她们的性命即可。”
稳婆被姜祇的气势震住,不再敢胡言乱语。
姜祇走到吴三娘床边,握住她的手,“嫂子,我有办法,你信我,再坚持一下,等我回来,好嘛?”
吴三娘费力睁眼,看到年仅十岁的小姑子为了她的事忙前忙后,内心复杂又感触。
她含泪点头,握紧姜祇的手,“嫂子信你,会坚持生下这个孩子的。”
“不,孩子和你都会平安的。”
不是只要孩子出生,是大人和孩子都要平安。
在姜祇要出房门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的稳婆拉住了姜祇。
姜祇疑惑地看向稳婆,稳婆自己都不知为何要一个女娃子来做这样的决定。
“如若,如若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一个呢?要留谁弃谁?”
稳婆紧盯着姜祇稚嫩的脸,不错过她脸上任意一丝表情。
姜祇任她打量,微微凝眉,“我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发生。但女子生产如同过鬼门关,真有个万一......”
姜祇坚定地看着稳婆,毫不犹豫道,“保住大人的性命。”
说完不再理会稳婆的反应,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姜祇直奔村里唯一盖着白墙绿瓦的地主家。
说来也巧,姜祇刚穿来那会儿,有一顽童偷跑出来,欺负原身,甚至拿石头肆意砸她。
姜祇可不是普通女娃,她一个上将,就算枭雄沦为狗熊幼崽,那也不怕一个恶劣顽童。
她当即就假装投降,引得地主家的幼儿嬉笑靠近,她再趁其不备,一脚把他踹进湖里。
看他在水里拽着芦苇草苦苦求饶,扑腾得快没劲了,她才跳下去救他。
而姜祇刚把这孩子救起来,他家婆子就赶来,刚好撞见救人的一幕,对姜祇满怀感激。
姜祇站在围墙外,环视地主家气派的房屋建筑,暗自点头。
地主家有钱好啊,有钱好还“救命之恩”。
她伸手叩了叩雕花木门,很快就有仆人上前开门。
“我是前日救了贵府公子的姜棋,有事与你家家主商议,烦请通报一声。”
小厮也是听说过小主人落水一事的,他道了句稍等,便急匆匆往庭院里头跑去。
很快他带着准话回来了。
家主在前厅等她。
姜祇步履平稳,神色不变,但偏快的脚步暗示了她的不平静。
吴三娘还在家中等她,她得快些了。
宽敞的大堂上摆着四五套座椅,主位上坐着个精瘦高大的男人,正悠闲品茗。
“见过卢家家主。”
姜祇抱拳行礼,主座上的卢锡捋着指长的胡须,扫视着进门的姜祇。
“你就是救了我儿的姜棋?”
姜祇点头,她明白他的话中意,一个十岁的女娃,怎么可能有力气把同样岁数,却重上许多的男娃从湖里拉上来。
这怕不是瞎扯。
姜祇没有时间与他闲谈,明明是身材瘦弱,一副营养不良模样的女童,此刻稚嫩的脸上带着老成的表情。
她面无表情,一步步逼近卢锡,直到站立于他跟前。
卢锡拿出地主的气势,他怒瞪着双眼呵斥道:“你干什么!”
姜祇直立于卢锡跟前,逆光勾勒出她面部的明暗线,显得神秘又危险。
良久后,她骤然一笑,就在卢锡放松了他脑中紧绷的线时,姜祇徒手拍碎了他身侧的雕花茶几。
小木桌撕裂的暗哑与茶杯滚落在地的清脆,双双奏响断人心肠的乐律。
卢锡脑中紧绷的线顷刻断裂,他瞧着滚落于地板上的杯盏,又僵硬地侧头,看那碎成渣的木茶几,心中不禁一凉。
昔日仇人?谋财害命?卢锡有些呼吸不畅,在脑海中将可能得罪过的人都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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