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要是以为京都的艺伎一定和日本航空的空姐一样,待客如杨柳春风,让每位骨头发轻的游客都能得到精神、肉体双放松,那他一定会像期待在日本吃上一顿像样的饱饭一样,让自己咕咕叫的肚皮失望的。
京都花间小路的确是一条小路。在祇园的花柳街上,偶遇几名盛装的艺伎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奉劝诸位,即使您不缺贼心,也千万不要有非分之想,否则的话,后果会很不堪的。
通常情况下,在盂兰盆节期间,特别是在送火当晚,花间小路上的茶屋很早就会打烊的,更不用说小路两旁那些“不待生客”的料理店,这些店的门帘和窗帘,永远傲慢地挂着,像是祇园甲部井上派的京都舞——据说源自傩戏。傩戏就是不看脸蛋儿,只看身段。
但这家名字叫做“橙”的割烹料理,是今晚为数不多的例外。年近八十的山村文男一直低着头在准备食材。他一向沉默寡言,他把所有的精气全都倾注于控制住微颤的双手,必须要把一盘生鱼片码放的活色生香。
“爸爸,芥末少放,吃多了芥末人会变傻的。”芸子坐在吧台的灯下,喊了一声。
这家店的吧台上,只摆放了六只餐盘,每天仅提供晚餐,且需要提早一个月预定,吃完一轮就不翻桌了。
“芸子,快劝劝你爸爸,我看他这些年芥末真是吃多了。”妈妈站在吧台里面对芸子说道。她在吧台上摆放了三只白瓷餐盘和三幅筷子。
“爸爸才不傻呢,”芸子摆弄着和服的饰带。
“今天怎么把客人带到料理店啦?以前可从来没有过哟。”年逾七十的妈妈,嗓音似乎比芸子更加娇柔。
“现在可不是你们那个年代了,除了茶屋,客人也会把艺伎招到其它地方的。”
“我们那时候也不是仅仅只去茶屋的,”夫人仰望着屋顶上的老木梁,那表情似乎透过屋顶看见了星空在眨眼。“我和你爸爸当年就是在文部大臣家的箱根别墅,第一次相见的呢。”
夫人摇了摇头。
“不说那些了,今天你把最好的和服穿出来了,是要招待恩主吗?两个恩主放在一起,不打架吗?”
芸子的和服由杂色绿宝石的花锦缎制成,面料上绣着菊花和樱花的花瓣,以及松针和枫叶,黑缎的腰带上点缀几只凤蝶,腰带的下垂却被绾了起来。
“什么恩主呀,还老爷呢。”芸子嚷道。发髻上的头饰随声音颤动,要是脸上没有涂上那层厚厚的脂粉,芸子似乎要脸红了。
“今天不是一般的客人。”她对妈妈说道。
这时,几个高头大马的西洋人掀起门帘问,“Raman(拉面)?”老太太眼皮子都没抬,“No Raman”,那群红发碧眼的老外放下帘子悻悻离开。
“不一般的客人?”山村文男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给娘儿俩各倒上一杯啤酒,“楼上那位是不是……?”
“爸爸,您就别多问了。”
“你自己可要小心呀。”
芸子冲着山村文男佝偻的背影说道:“知道了,爸爸。”
“你爸爸年轻时候就胆小怕事,就是在追我的时候也是前怕狼后怕虎的,把人急死。哎,芸子,另一位咋还不到呢?山上的大火都灭了。”
“妈妈,不急。”
“芸子,这么多年你一直没回来,真的在东京吗?”夫人上下打量着芸子,“和服也不会穿了?饰带的结怎么能打在前面呢?还有,下摆怎么这么短?”
“妈妈,和服结打在前面多方便呀,新宿现在谁还打在后面,要被人笑话死了。”
芸子双手伸过吧台,握住夫人的双手,撒娇道:“妈妈,我们来猜拳。”
“老虎,老虎,老虎。”
“金比罗船船。”
妈妈抚摸着芸子的手,继续着妈妈们习惯性地责怪:“总也长不大。说话也不用假声了,东京人就是没规矩。”
山村文男撩起厨房的帘子问道:“饭好了,还等吗?”未等芸子回答,他已端上托盘。
“哇!”芸子盯着托盘里的菜肴,双眼闪出泪花。几盘料理都是她从小的最爱:鱼籽——三小块新鲜的笋尖边,鲷鱼籽像一粒粒琥珀晶莹剔透;刺身拼盘——白玉质的鲷鱼、红霞色的金枪鱼以及黄昏色的赤贝;烤鳗鱼——两段微微焦黄的烤鳗鱼配白里透红的酸萝卜酱菜;炖锅里,六线鱼炖汤上飘着翠绿的山椒叶;当然,最少不了的是楤木和蕗菜天妇罗。
“孩子他爸,怎么都是鱼呀?芸子爱吃的白菜肉卷和山药呢?”
“那个呀,那些东西出了日本也吃得到。再说,就盘里这些芸子也吃不完呀。”山村文男回答道,眼睛却片刻没有离开过芸子。
“我开动啦。”芸子迫不及待地端起汤钵喝了一大口,“啊,好吃!”芸子直咂咂嘴。
“芸子,”山村文男指了指楼上,“该请志士下来用餐了吧。”
芸子放下汤钵,看了眼老父老母,一声不响地上了楼。
“什么志士,老头子?”
“勤王志士呗,当我看不出来?”山村文男撩起围裙不停地擦着双手。“在日本,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是祇园的艺伎,此话一点不假。”他从上而下看着夫人,花白的头发被梳理的光溜服帖、一丝不苟。“不能不说艺伎才是日本最后的国粹啊。”他双手扶着她瘦削的双肩,“孩子她妈,芸子怕是要步你太祖母中西君尾的后尘呢。”
夫人沉默了好一会。
“哎,他爸,我都明白着呢,谁让中西家血液中的基因这么强大呢,要是都像你们山村家,世世代代老实本分在祇园做花魁的更衣,反倒好了。芸子这么大年纪,又是个女人家,在外面瞎折腾啥呢?过太太平平的日子不好吗?”她抹了抹眼角的泪花,长叹一声。“哎,我们老了,认命吧。”
“芸子可不是瞎折腾。不过,你当娘的也要开导开导她,”山村文男眼睛凝视着芸子喝过的汤钵,继续说道,“日本女人的刚毅是通过温柔的举止表现出来的,而不是牺牲肉体。”
“嗯。”夫人的双手抚摸着山村文男的手背。
芸子和“志士”一前一后走下低矮窄小的楼梯。
“给你们填麻烦了。”雪村深深地鞠躬。
山村文男温了一壶清酒端了上来。
“爸爸今天我们不能喝酒。”芸子说道。
“必须喝!”山村文男将头探出隔帘,不由分说地命令道。
芸子抬眼瞧了瞧母亲,又看了看雪村,母亲默默地摇了摇头,芸子双手捧起酒壶,给雪村斟满一杯。
雪村扬起脖子,一干而尽。
“没有了‘樱’,下一步怎么办?”芸子问雪村。夫人起身走出町屋的房门。门旁的鞋柜上,一双樱花鞋襻的半月木屐,头朝外,端端正正地摆放在鞋柜顶层。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雪村端详着土烧的酒杯。“何况,没有秘钥也走不成啊。”
“‘樱’要是殉国了,还有我呢。”芸子抿了一口啤酒。
屋内两人陷入了沉默,操作间内传来滋滋啦啦的油锅声。
“No Raman。”屋外传来夫人异常高的嗓音。
“什么No Raman,老子要吃牛肉!”门帘一掀,闯进来三个家伙,矮个子那位不是别人,正是滕兵卫。跟在后面的那家伙,下巴壳总是一撅一撅的,不是“青鬼”是谁?这俩山口组的家伙还真不是白给的,看起来白天的打斗中他们没有受什么重伤。滕兵卫的脑门上贴了一块大膏药,而“青鬼”似乎毫发未损,只是本来发青的鞋拔子脸上,反而有了丝丝的血色。第三个家伙是个新面孔。
“呵呵,和尚真会享受啊,这么漂亮的艺伎伺候着。”滕兵卫大不咧咧跨进屋内,一屁股坐在吧台前。“还发什么楞”他冲芸子点着手指头,“给老爷也到个酒。”他盯了芸子半响,皱了皱眉头,“你是哪个馆的,我怎么没见过?”
站在门里的“青鬼”说道:“老大,我出去盯着。”说完,他撩起帘子,一哈腰出了料理店。滕兵卫冲门外喊道:“‘青鬼’,打电话通知‘不二拳’的冈本,派几个兄弟过来帮忙。”“青鬼”在门外应了一声。那新面孔到像根死木头,一直面无表情地戳在滕兵卫的身后。
雪村肘撑于吧台,一手端着“聚乐烧”,一手握着酒壶,纹丝不动地坐在高脚凳上。他心中的一丝侥幸被彻底熄灭了。“樱”死定了。
芸子瞄了眼滕兵卫。
“多年前,我拒绝了你们神户艺能的签约,更拒绝了你们的五代目渡边芳则,怎么你不记得了?”芸子摆弄着浅桃色的扎染手提包,上面绣着一大一小两只甘蓝蝴蝶。
她微微一抬眼皮,继续说道:“那时候,一力亭茶屋的密室隔间里没有你的位置吧?怎么现在你混进去啦?”芸子冷笑道。
“新面孔”一瞪眼要发火,滕兵卫摆了摆手。
滕兵卫拔出一把关西弯月刀,而“新面孔”打一进门,手里便握着一把乌黑的小手枪。
滕兵卫没看芸子,他在雪村的脖颈后面比划着刀尖。
“和尚,你到是命大福大造化大啊,走吧,今天是第二次请你们去神户吃牛肉,还不给面子?”滕兵卫的匕首突然转向了芸子,刀刃紧贴着芸子的鼻尖,“你也一起走吧,这次看你还签不签约?”
芸子的眼帘中,一道异样的影子突然一闪,就听嘭地一声闷响,倒霉蛋滕兵卫再次像一条装满牛肚牛肺的麻袋一般,咕咚一声到在了地上。夫人惊恐地把手中的石头兔仙扔到地上,目瞪口呆地举着双手站在“麻袋”边。“新面孔”举着手枪却不知如何是好,开口就要冲门外喊,一锅滚烫的“寿喜烧”从天而降,瞬间把“新面孔”烫成了“老面孔”。山村文男一手切骨刀,一手京剖刀,颤颤巍巍地喘着粗气。
“芸子,你们快走!”老头老太异口同声喊道。
芸子没有片刻踟蹰,她伏倒地上,冲着两位老人磕了三个响头,立刻起身拉着雪村,顺着走廊向后院奔去。
老头老太相互一望,两人已杀的性起,他们手拉手一道走出“店之间”,来到了玄关外准备迎战“青鬼”。
花间小路上,纸糊的灯笼招牌在夜风中摇曳,哪里还有“青鬼”的影子?
“跑了,哈哈。”两位老人孩子般开心地笑了。
“呯”地一声枪响从室内传出,接着就听见滕兵卫的公鸭嗓子:
“快追!那边是袋小路,没有出口,他们跑不了。”
京都町家的房屋也被称为鳗鱼床,门面窄小,内部幽深,与陕西关中农村地区“一个桩子”的宅基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芸子和雪村两人顺着走廊,三步两步跑到了町屋尽头的坪庭,也就是花园。这花园面积不到1坪,故称坪庭,方寸之间却别有洞天。
枪声余音未消,那俩黑帮的死党分子就连喊带叫地堵了上来。滕兵卫一把夺过“新面孔”手中的枪,抬手又搂一枪,墙头的雪村一个鹞子翻身跌落到墙外,好在芸子已被他先放落到墙外。墙头上,一座小小的瓦制钟馗的座像被击得粉碎。
“头儿,是不是不吉利呀?”“新面孔”一手捂着脸嘟囔道,头上、肩膀上沾满了寿喜烧的瓜瓜菜菜。
“少他妈废话,上墙!”
墙外是半兵卫麸料理店家的路地。芸子用双手拽着雪村,想帮他站立起来,可雪村疼的直咧嘴,他的脚腕摔坏了。
滕兵卫的一只手从墙头冒了出来:
“他妈的,站稳,把腰直起来!”滕兵卫大喊大叫,眼看着他的胳膊肘就快要撑上坪庭的墙瓦。下面的人肉马扎,“新面孔”的双膝在不停地哆嗦。
芸子急得直跺脚。别说她根本背不动雪村,就是能背动,结果也一定是落在这两个穷凶极恶的家伙手里。
滕兵卫的肉脑袋冒出了墙头,嘿嘿地一边狞笑,一边憋足劲要把拿枪的那只胳膊肘撑上来。
芸子和雪村已入绝境。
正在这时,大地震了起来,两边町屋的格子窗乎乎地乱颤。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辆黑色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冲进路地口,一个急刹车,车屁股眨眼间甩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漂移。
就听得轰鸣声中的一声大喝:“快上车!”
等到滕兵卫双肘撑在墙头抬枪瞄准的时候,摩托车已在石板路上一路火花四溅地拐上了花间小路。半兵卫麸家的袋小路上,留下一股上头的汽油味,一缕青烟飘飘渺渺,很快淡去。
“怎么办?”摩托车手大喊着问道。
“什么?”芸子回喊道。她的和服已零零散散,雪村在后紧紧搂着她的腰。
摩托车猛地刹住,轰鸣声把花间小路上的青石板震得咚咚发颤,一只三花猫瞄地一声窜上了二楼的虫笼窗。
“大阪直飞西安的航班早6点起飞,肯定来不及啦,”车手摘下头盔扭头大声说道,“剩不到两个小时啦!”
雪村惊呼起来。
“樱!”
“樱”却一脸的淡定,又说,“事不宜迟,必须赶上这次航班,否则山口组的家伙会像鬣狗般涌上来,到那时再想脱身势比登天。”
“摩托车就是再快,也飞不过大阪湾呀?”雪村喊道。
芸子的蜷发撩在雪村的面庞上,让他的鼻孔奇氧无比。艺伎的假头套也不知飞哪去了。
她使劲拍着“樱”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大喊道:
“清水寺,去清水寺!”
“抱紧!”“他”不假思索地把油门加到最大,一个左转弯上了安井北门通,再沿着东大路通向南飞驰,须臾间,没有丝毫的减速,一把方向向东拐上了松原通。
“干什么呀?”雪村喊道。
“从清水的舞台跳下去。”芸子在夜风中大笑起来。
眨眼间到了清水坂的石阶下,“他”大吼一声“搂紧”,话音未落,只见车前轮朝上高高翘起,摩托车向着星空下白花花的石板台阶轰地冲了上去。难得一家卖汤豆腐的小店还开着门,摩托车怪兽般呼啸而过,吓得几个探头探脑打野食的游客,啊呀一声缩回了宁宁小路。
清水寺的北山门赫然立在眼前。
三人从车上跳下,摩托车是无法进到寺院内的。芸子不知何时变戏法般地甩掉了和服,浑身上精干利落,脸上的脂粉也无影无踪。
“咋回事?是你?”“她”浑身一个激灵,山科地区的夜风渗人的很。
“是我,没想到吧。”芸子双臂紧拢着自己的肩膀,“东山这地方比皇峪到底还是冷。”
“你们认识啊?”雪村一头的雾水。
“结了个沙果等不到黑。”芸子淡然一笑。
“啥?”雪村更加纳闷。
“快走,上舞台!”芸子兀自带头冲进了清水寺不甚高大的仁光门。“他”一哈腰,背起雪村箭一般地跟随而入。
在京都城,乃至日本全岛,清水寺都属于“定番”般的存在。这里是日本北法相宗的总本山,难以尽数的国宝级珈蓝遗存,守护着千年的敬畏。京都“洛阳三十三观音灵场巡拜”是虔诚的佛教徒每年必修的功课,而这三十三座观音像中,其中共有五座,供养于清水寺的数间庙社和佛堂之中。清水寺是一座抚慰京都人心灵的寺院,
但清水寺最大的看点无疑是悬挂在本堂前峭壁之上的“清水舞台”。“从清水的舞台跳下去。”是一句日本谚语,说的是人若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之时的孤注一掷。坊间的传说更加神乎其神,比如说,有被仇家追杀到此的男子,走投无路,从本堂的舞台上纵身跃入悬崖,居然毫发无损;又说,一女子赎罪还愿,将自己的婴儿抛下去后跪泣晕倒于地,却被啼哭声唤醒。以上不一而足,当然全都归功于菩萨的保佑。
“喂,你们快看,”雪村的脚还是不很利索,他冲前面的两人喊道,“‘首振地藏’的头真的在转动呢。”三条人影从善光寺堂的山门前飞奔而过。寺堂外的墙根下,立着一座地藏菩萨的小石像,很不起眼。
芸子边跑边回头道:
“和尚,别墨迹了,跟上。”
“哦,”雪村挠了挠头,咧咧嘴跟紧。“上次观音巡拜的时候,它还不会动呢。”他一边跑嘴里还不闲着,“这可是京都七大不可思议之一呢,咋就被我碰上了呢?”
月光透过茂密的桧树,夜深人静的清水寺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三只快速移动的精灵,从三重塔的巨大阴影下一窜而过。一股湿气扑面而来,音羽瀑布的流水声近在咫尺。
站在清水舞台之上,凭栏远望,京都的景色一栏无余——当然那是在云开日朗之时,夜晚是体会不到“悬造结构”那令人目眩的高度的。
“下一步呢?”雪村开口问道。三人扶着清水舞台的冰凉的栏杆探头往下看,瀑布下,红红、白白的神社隐约可辩。
“当然是跳下去呀。”芸子道。她抬起胳膊,越过两人的头顶,朝着本堂方向挥手。未等二人回身,就听后面传来低沉的吱吱呀呀的响动。
待两人回转过身来,只见在大殿的阴影之下,本堂的正面门洞大开,仿佛一头史前巨兽的大嘴,奋力地张到了最大。未待定睛细看,一件反射着幽光的物体已贴着地面滑出了巨兽的大嘴。这神秘物体的尾端刚一滑出主堂的门坎线,立刻就停了下来,匍匐在原地纹丝不动。阴影中,能隐约分辨出这家伙的轮廓线,像一只展翅的信天翁,可它的翼展足有10米,高却不到1米,头部不成比例的隆起,就像罗汉鱼脑袋上的大红球。这家伙的通体泛着金属的光晕,奢华的宝石蓝色在星光下熠熠生辉。
“滑翔机?”“他”问道。
“滑翔机!”雪村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这就是‘风之谷’,宫崎骏的杰作。”芸子向着滑翔机招手,“这是改进型的宫崎骏空气动力滑翔机M-102。”
“这能有什么用呀?”雪村问“樱”。“樱”打量着M-102,没言语。
“直飞关西国际机场呀,这样就赶得上。”芸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她的蜷发被风吹得高高飞起,犹如一只逆风中的海鸥。
“我和雪村君行吗?”“他”问芸子。
“当然不行,”她一指趴在机器头部的人影,“有专业飞行员。”
“一共三人,这能飞得起来吗?”雪村哆哆嗦嗦问。
“是四个人。”芸子说道。飞行员从上面扔下来一个大帆布兜,芸子将二人领过去,帆布兜里是飞行必要的装备。
“四人?你也要去大陆吗?”雪村诧异道。
“当然,我当然得回去。”芸子瞥了眼“他”。“他”正笨拙地往身上套装备。
芸子边拾掇自己边讲解:“这架滑翔机是2018的加强型,设计总载重是300公斤,除去其自身重量的60公斤,我们四个人的总体重可能超了一些,运气好的话,恰好遇到上升气流,应该问题不大。也只好一搏了。”她把吹到嘴角的一缕头发用牙咬住。
“可怎么拖曳升空呢?”雪村的情绪被空气中弥漫的勇气所提振,可他也知道,菩萨不管技术问题。
“是啊。”“他”与雪村有同样的疑问。要知道,女人和菩萨一样,才不操心飞行原理这些劳什子呢。
“看这个大斜坡,”飞行员戴着头盔跳下滑翔机,他指着面前足有一百叠的清水寺舞台高声对他们说,“不用拖曳,就靠这桧木板铺就的大斜坡和下面的悬崖峭壁,加上瀑布下的温泉带来的向上的热空气。”飞行员摘掉头盔,帅气地甩了甩凌乱的长发。“而且,这家伙自身还带着300马力的锂电助力,不过,仅能维持10分钟的电力供应。”
“青鬼!”“他”和雪村异口同声喊道。
“青鬼”冲二人咧嘴一乐,重新扣头盔爬上了飞行器。
“没什么奇怪的,山口组里怎么可能会没有‘阴阳师’的卧底。”芸子第二个登了上去。
悬崖边的几组栏杆不知何时被拆除,清水寺舞台打开了一个长长的豁口。
一个搂着一个的腰,后者的脑袋趴在前者撅起的臀部上方,四个人像一根鸡肉串烧被穿在了一起,后三人被告知要领,要随着飞行员的屁股扭动身体,因为这架漂亮的家伙是依靠人体重心来控制方向的。
雪村的脑子懵了。眼前这出,该是他一天之内撞到的京都七大不可思议中的第八个了吧?
“青鬼”手起刀落,挥刀砍断了绑缚在大圆柱上的缆绳,四个人倏忽间就好像骑在扫帚杆上一般,忽忽悠悠地跳下了清水寺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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