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寅离开了家,辗转来到了晏山后的一处寺庙,重光寺。
他剃了度,入了佛门,法号忘枝。
寺里有位老法师,问他何故起这样的名字。
他答:“枝,是人生根落脚之地。我不过是想忘了来处罢了。”
老法师笑笑:“你应当没有说全。”
徐昭寅未答。
他暗下决心:既然无法选择,那就将一切都放弃。
在庙里的几天,一切如常。
他跟着众人唱诵、坐禅、干活,努力克制自己的思绪。
第六天的晚上,他刚刚打完水回僧舍准备洗脚,同住的一个胖和尚带着两个人过来,一脚踢翻了他的热水。
徐昭寅一惊,忙抬眼:“你、你们做什么?”
胖和尚笑道:“我在这看你好多天了。一点儿规矩都不懂。泡脚水,不先给我打一盆?”
“那井就在门外,你去提便是了。”
胖和尚俯身,拍了拍他的脸,咧嘴笑:“我就喜欢你给我打的。”
身旁两个喽啰也凑上来盯着他:“还不快去?”
徐昭寅沉默一瞬:“我要休息了。”
他正要躺下,那两个人马上把他从床上揪了下来。
胖和尚挥拳,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肚子上。
徐昭寅咬牙,疼得险些跪倒在地。
“去不去?”胖和尚居高临下地看他。
徐昭寅没吭声,捂着肚子出去了。
他打了一盆水进来,放在了胖和尚的脚边。
胖和尚笑了声,抬脚一蹬。
那一盆水悉数泼在了尚未起身的徐昭寅身上。
“你什么意思?”
“太凉了,给我倒点热的。怎么?有意见?”
徐昭寅瞟他一眼,默默地拿起了盆。
“真听话。待会儿,给我那两个兄弟也打上。”
徐昭寅淡淡回身。
下一瞬,他抄起那个盆,直接往胖和尚头上摔去。
胖和尚低吼一声:“你想死吗?”
两个喽啰马上一左一右地抓住他胳膊。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胖和尚给了他两个耳光,直接将他扇到了地上。
“给我打死他!”
话音落下,拳打脚踢如暴雨而至。
徐昭寅缩在角落里,用手臂护着头,咬牙一句不吭。
第二日,他疼得起不来,差点迟了早课。
胖和尚在一边添油加醋,让住持不得不罚他去扫地。
在众僧早斋之时,他独自一人忍着疼,在后山收拾落叶。
“何故一个人在这?有心事?”
徐昭寅回头,见是几日前碰见的那位老法师。
“师傅。”
老法师笑了笑:“可是受人欺负了?”
徐昭寅苦笑了下,不答。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他欺负你,那也只是你在积他的恶。时候到了,他会有他的报应。你只管照料好你自己的心灵。天自会帮你的。依我看,你心上的负担,更重。”
徐昭寅含笑施礼,“多谢师傅开解。”
老法师点头,转身便要离去。
徐昭寅又道:“师傅,怎么从未在这寺里见过您?”
老法师回身笑笑:“我不住这里。这天下,都是我的寺庙。”
他撑着拐杖,缓缓下了山。
往后数日,徐昭寅一直记着老法师的教诲。
那胖和尚几乎每天都来找他麻烦。
徐昭寅找过住持说过此事,但住持说他也无可奈何。
胖和尚家底殷实,但作恶多端。家人便想了一个送他出家的办法。
没有寺庙愿意要他。他的家人便给重光寺送了大笔香火钱,才让他留了下来。
“忘枝,唯有忍,才是破解一切的办法。”
徐昭寅想:兴许忍过这一阵,胖和尚就不会找他了。
但那胖和尚却依依不饶。
即使徐昭寅换了僧舍,他还是屡屡过来找麻烦。
胖和尚肆无忌惮地使唤他,还将他身上所有的财物都抢走了。
心情不顺,胖和尚就会找几个人对他拳打脚踢。
其他僧人看徐昭寅那鼻青脸肿的模样,猜出大概,都不敢多问,怕引火烧身。
直到有一日,赵家姐妹听闻先皇的庙已成,特意上晏山来看。
还未到庙门口,赵灵蓁便认出那阶梯上躺着的人。
“明辞师父?”
明辞闻声,坐了起来,“是你们啊。”
“师父怎么在这休息?”
“走累了,便躺躺。你们来看这新修的庙?”
赵灵蓁点头。
“这山后有一处寺庙,或许更合你们的兴致。”
“这里还有其他寺庙?”
明辞笑而不语,从地上爬起来,蹒跚着消失了。
赵家姐妹心生好奇,便按他所说绕去了山后。
“重华寺。这名字……”赵灵栀正念着,忽听不远处有吵闹声。
两人循声走去,只见寺庙后的空地里,有几个人在围殴一个僧人。
“住手!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算什么本事?”赵灵栀奔去,将他们拉开。
那些僧人散开来,从中走出一个胖和尚,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这姑娘长得真俏。”
那挨打的僧人一听,抬脚一蹬,让那胖和尚面朝地摔了下去。
“我看你活腻了!”胖和尚爬起来,正要挥拳,赵灵蓁却来到了他面前。
“这位师父,佛门清净之地,还是不要动拳脚为好。”
那脸上的愠色,在他看见赵灵蓁的一瞬,立刻成了笑意。
胖和尚咧着嘴:“好好好,听这姑娘一句劝。”
他带人离开了,只留赵家姑娘和那个挨打的僧人。
那僧人趴在地上,头埋在双臂间,如何也不肯抬。
“你没事吧?”
赵灵栀说着,就要扶起对方。
对方猛地爬起来,如一阵风一样转眼就不见了。
赵灵栀和姐姐对视一眼,不由得笑道:“真是奇怪。”
赵灵蓁却忖量着什么。
半晌,她开口:“灵栀,姐姐去去就来。”
“姐姐,你要去哪儿?”
赵灵蓁已经走远了,并未回答。
她在寺中左绕右绕,没见到那个僧人的身影。
但有个住持模样的人过来问她是否迷了路。
赵灵蓁微笑道:“请问,您是否有见到一位挨了打的僧人?瘦高身材,应当伤得不轻。”
住持叹了声气:“我们这儿的僧人,常常挨打。要说最近谁挨的最重,那便只有一个人了。”
“您可否带我去看看?”
“您稍等,我去给您喊来。”
“多谢。”
半晌,住持终于领着那个僧人出现了。
那个僧人深深地低着头,但赵灵蓁心里已经有了数。
“是谁要见我?”
“在那。”
僧人抬头,一眼便望见了赵灵蓁。
他一惊,转身拔腿便跑。
“忘、忘枝……”住持错愕。
“徐公子!”赵灵蓁喊着,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赵灵栀听见动静,连忙赶来:“姐姐,你在喊谁?”
“徐公子!那个挨打的僧人,是徐公子!”赵灵蓁急急忙忙地往前一指。
“姐姐,我去追!”
赵灵栀马上沿着她手指的方向追去。
徐昭寅身上有伤,跑不快,还是在半山腰被赵灵栀追上了。
“昭寅!”赵灵栀抓住了他的衣袖。
徐昭寅无奈,气喘吁吁地沿着树干坐进了一地落叶里。
“你为什么要躲我?”
徐昭寅垂眼不答。
赵灵栀见他满脸是伤,心中着急,一把掀开他的衣袖。
一只胳膊上,几乎没有完好的皮肤。
“另一只给我看看!”
徐昭寅缩着另一只手,依旧不答。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欺负你?”
徐昭寅沉默半晌,才开口:“这位姑娘,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认错了人?”
赵灵栀盯着他,眉头微蹙:“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灵栀,赵灵栀。”
“贫僧与灵栀姑娘素未谋面,其中恐怕有误会。告辞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又一个趔趄往下跌去。
赵灵栀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你认不认得,跟我没关系!我反正要留下来!他们一天要打你,我就一天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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