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过半。
谢夫人已经从床上支棱起来,抱着血衣,又是哭又是跑,来到了主屋——谢韵的书房。
“侯爷!”
刚一进门,谢夫人便看到,林小娘——谢韵的妾室正在给谢韵研着墨,嘴角正勾着笑意。
不过,她一进门,林小娘便顿时收住了表情,跟她拂了一礼:“夫人。”
“咋咋呼呼的做什么?你什么时候这么没有分寸了?”谢韵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在桌上提笔写着,招呼林小娘道,“继续研。”
林小娘抿唇一笑,低下头也不再理她。
谢夫人瞪了林小娘一眼,走到了谢韵跟前:“侯爷,霄哥儿的事,你可想到办法了?刚刚陈太医把他的内衫给我带来了,你看......”
话刚说到一半,突然,谢夫人视线落到了谢韵书中的笔墨上,瞬时瞪大了眼睛,一把抓过了桌上的竹简。
“侯爷,你这是何意?你要请旨撤了霄哥儿的世子爵位?!”
谢韵脸色一黑:“如今他是我谢家世子,如若问斩,便会连累谢家满门。只有脱了他的世子名头,当作家中逆子,才能保住谢家!”
谢夫人顿时一个没站稳,后退了一步:“侯爷,你想的办法竟是放弃霄哥儿?他可是你的儿子!”
“我当然知道他是我儿子!可他这事太大了,那秦国舅的人头还挂在城门呢!我谢家不过二品军侯府,还能如何?!”
“我不信!侯爷朝堂上这么多熟交,就没一个人能出来说句话的?还有我母家!我外公可是护先皇有功,从一品左都督......”
谢韵闻言,却是冷笑一声:“那你要不再去你家问问,看看我那大舅子肯不肯见你?”
谢夫人被说得一顿。
如今她娘家,她弟弟主事,就是个好吃懒做、贪生怕死之徒,这个时候他第一时间闭门谢客。
而且原本她刚嫁给谢韵时,她家还在鼎盛,短短二十多年过去,她家被挥霍一空。谢韵对她,也只是礼貌往来了......
“可是......”谢夫人还不肯死心,那可是她儿子。但谢韵却是凉薄无情。
“原本我也还有几个旧交,但你生的好女儿,偏偏要去得罪荀尚书!荀尚书的德名满京城谁不知道?如今连带为夫都一起丢脸!”
“丢脸?玉婷是我教女无方。但霄哥儿何尝给你丢过脸?以学为名远赴番邦取得军机,虽未从战场,那少将军的名头可是他自己挣来的。他是脾气古怪了些,但一直对你敬重有加。你怎能说出这般无情的话来?”
林小娘听到两人吵得上头,也立即道:“夫人可别怪老爷了。老爷这几日为霄哥儿四处奔走,连柏哥儿都跑了好几处。”
闻言,谢夫人顿时一怔,气笑了:“我倒是如何!原是你舍了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在这等着呢!”
“啪!”
谢韵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在了谢夫人脸上。
“胡说八道!你要有本事,你倒把他给我捞出来看看。让你去找个即将被休的侧室,你都没办法拿捏,还有空在此阴宅内斗。”
谢夫人捂着脸,这回眼泪倒是真下来了:“好、好、好!你不管他,我管。”
说罢,谢夫人夺门而出,直接去了她几个老姐妹家中。
几个时辰之后。
谢夫人从一家府宅门口骂骂咧咧的走下了台:“好你个杜若兰!平日里跟我吃香喝辣,如今连我的面都不见。什么手帕之交!”
谢夫人说着,掏出了一块绢丝手帕,撕得粉粉碎。
赵嬷嬷见状,拾到着地上的碎片,也跟着骂着:“黑心烂肝的东西,平常巴结夫人还来不及,谢家一出事全躲起来了。”
谢夫人脸色一白,瞪了赵嬷嬷一眼:“闭嘴!谁家出事了?”
“是老奴糊涂了。我们家还如日中天呢。”赵嬷嬷立马掌了掌嘴,但提醒道,“夫人,这杜家可是您最后一位熟交了。”
听到赵嬷嬷如此一说,谢夫人顿时颓了,有些站立不稳,簪子都随着她身影一晃,掉在了地上。
谢夫人也无心去捡,一天跑下来她头髻早乱成了一片。
她缓缓爬进了马车,入目便是谢凌霄的血衣,眼泪汪起了一片,抱起儿子的衣服,咬牙生恨。
“霄哥儿、婷儿......大郎早夭,如今你们俩也给我接连出事,你们是要娘的命啊!”
赵嬷嬷见状也是心酸,气怒道:“都是安千佑那个小贱人,不肯替哥儿说话,还把姐儿也弄进了京兆府!她是要把我们逼死!”
“好端端的她去役馆做什么?!我看小贱人分明就是给哥儿设套的!”
赵嬷嬷还在骂着商幼微。
听在谢夫人耳朵里,她猛然回过神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对了!役馆!姬舜音!”
“夫人是说儋王妃?”
“对!姬舜音虽她姬家落魄,我是不喜。但她正气敦柔,若知霄哥儿出事,再者霄哥儿也是去看她才遭的罪,她也会出手相助!”
“是了,她现在是王妃了。而且老奴听说此次丞相遇险,还是儋州王出手援兵,让她去求求儋州王,那王爷一出面事情不就结了。”
闻言,谢夫人不停地点起了头,抓住赵嬷嬷的手,也不嫌糟粕了:“对对对!快!去役馆。”
说话间,车马直奔役馆而去。
片刻后,夕阳西沉。
役馆的大门从内缓缓打开。
谢夫人的车马刚到门口街道,便看到从门内走出了几个人。
两名壮丁抬着一架坐撵,坐撵上的女娘戴着帷帽,身边还跟着一名精壮的仆妇和晴云......
两名壮丁抬撵抬得稳当,商幼微怀抱几稿诗稿坐在上面,笑眯眯的有些昏昏欲睡。
自从上次被摔到墨辞怀里后,她长了记性,这次换了两个男的来。
不过刚下了台阶,商幼微抬头便看到了——目瞪口呆,在风中凌乱的谢夫人。
商幼微微微一笑,挥了挥手:“谢夫人,怎么才来啊?”
本算到,谢夫人这些天必然会来求她亲娘,把她亲娘也拖下水。
所以,这几天商幼微都借着跟姬舜音讨论诗书的名头,喝了整整三日下午茶。
没想到,这才把人等到。
谢夫人有些站立不稳的走了过去:“你...你为何会在这里?!”
“哦,当然是把谢夫人最后一条路,堵死呀。”商幼微漫不经心道。
说着,将姬舜音亲笔写的诗稿风物,塞回了衣襟之中:“谢夫人就不要打王妃的主意了。既然我在这,你便应当知道,这条路行不通了。”
虽然不知道商幼微跟姬舜音如何认识的,也不知道她和姬舜音说了些什么。
但是,谢夫人听到商幼微的语气,看着这人坐在坐撵上那从容轻松的身姿。
她能感觉到——这条路没了!最后的希望都没了!
如一道雷正正劈在谢夫人的脑袋上,谢夫人双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赵嬷嬷忙扶住失了魂一般的谢夫人,破口大骂:“安千佑你个蛇蝎心肠!你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吗?!你究竟想要我们夫人如何?”
商幼微笑了笑,视线落到谢夫人的身上,瞧她手指拽紧了血衣。
摆了摆手,商幼微让人将她的坐撵放下,凑近了谢夫人跟前:“是啊......我想要如何?谢夫人,我们该谈条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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