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海已经不耐烦了:“行不行啊,有没有人啊,还有二十四个闾里的证人呢?”
赵禹这才反应过来,朗声:“陛下,人证已经在这里了,足以证明霍海强拆小赵闾里了,请陛下发落吧。”
按道理,一般人到了这一步,就应该挣扎了,喊‘只有人证没有物证,怎么能所足以证明呢?’然后赵禹就美滋滋的掏出物证,直接把人证死。
一次完美的酷吏演出,就结束了。
但,霍海:“就这?”
“就是说没有其他二十四个闾里的证人了是吧?就这就这就这?”
“那陛下请发落吧。”
刘彻此时也被霍海搞糊涂了。
你究竟要干什么?
此时李蔡咳嗽了两声提醒:“二位,陛下怎么发落啊,这案子到底是怎么结案的啊,陈词呢?”
赵禹立刻:“四位证人足够证明霍海强拆闾里外墙了,按律,当罢官流放八百里!”
霍海一脸不屑:“说完了?”
赵禹有点慌,到目前为止,霍海一点没按套路出牌,他搞不清楚霍海要干什么。
不过此时也只能:“说完了。”
霍海转身拱手:“陛下,您看到了,他们告我说我强拆二十五个闾里外墙,现在只有一个闾里的证人,这就是……百分之四,百分之四你们懂不懂?就是……”
“本来该有一百份额的证据,现在只有四份额的证据,这只有百分之四的证据。”
“我都不去看他什么狗屁人证的证词还有没有物证什么的,真假无所谓了,就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好了。”
“那就是说,他们有百分之四的证据证明我强拆,缺了百分之九十六的证据。”
“这也敢叫足以证明?”
“这叫百分之九十六的诬告啊陛下!”
霍海直接使用了障眼法,把强拆百分之四的概念,改成了证明强拆的证据只有百分之四。
此话一出,全场皆开始动脑子了。
好像哪里不对,但好像又是这么回事儿啊。
好像要长脑子了!
对啊,你告人家偷了二十五钱,你只有一钱的证据,那不就是诬告了二十四钱么?
霍海转身对着刘彻,继续朗声:“律例臣不懂,但就按廷尉赵大人说的来吧。”
“臣就当他说的就是真的律例里面这个事儿就该这么判。”
“那臣如果是百分之百犯罪,那就该是罢官,加流放八百里。”
“现在臣百分之四犯罪,那就是流放……八百里的百分之四,三十二里,霍府距离皇宫有三十二里没有?看来臣得回霍府待着去了。”
“这百分之四的罢官不好处理,臣吃点亏,就百分之百罢官好了。”
一群人偷笑了起来。
霍海要干什么他们已经搞懂了。
要罚罚就是了,你长安城往外三十二里流放,流放到哪儿不还是长安城?
霍海继续:“这样的话,就算他们这群人是诬告……”
霍海还没说完,御史张欧急忙:“陛下,御史的责任就是监察官员,胡迁、蔺连他们只是在执行职责,不算诬告。”
霍海也就对他们没兴趣了:“那御史不算诬告,廷尉总是诬告了吧,廷尉赵禹百分之九十六诬告。”
“按照罪加两等的判罚,他应该宫刑百分之九十六,流放两千八百八十里!”
此时,大臣们都在思索一个问题。
这个宫刑,宫百分之九十六,是个什么宫法?
赵禹做廷尉时,就是酷吏,得罪的人多了去了,特别是那些勋贵。
此时一个个都已经跃跃欲试了。
此时,安国侯王辟方跳了出来:“这个……霍大人,我有点不明白,还请讲解一下。”
“这个宫啊,就是割鹊鹊啊,割百分之九十六啊,是横着宫,还是竖着宫,还是斜着宫?”
“是横着留百分之四,还是竖着留百分之四?”
霍海笑着:“那就看赵禹赵大人的个人兴趣了,他爱怎么割,就怎么割。”
安国侯王辟方继续使坏:“哦,那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这个,咱们刑法必须要严明,说百分之四就是百分之四,一定不能多割了,不能占赵大人便宜。”
“那么咱们就请问一下,咱们怎么确定这个具体割多少,刚好是赵大人百分之九十四的根本呢?”
霍海:“这个简单,咱们一点点的割,割一点,称一点。”
“找个算数好的,辅助算一下,对比体积。”
“就假设已割的部分体积是甲,这没割的部分是乙,那甲乙合起来是百分之百,而甲是百分之九十六,乙是百分之九十四,算一下就知道甲相对于乙,又是多少了。”
“这位……”
王辟方:“安国侯,王辟方。”
霍海:“这位王大人你看,我给你演算一下。”
刘彻被气笑了:“好了,严肃一点。”
但是群臣哪里严肃的了。
都在研究究竟是竖着宫,还是横着宫。
赵禹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的,都快被气死了。
但一时之间他找不到反驳的方法。
他最多是可以说‘就算霍海没有拆二十五闾里,也拆了一闾里,应该流放八百里’,最多最多就是这样了。
但这并不能证明他自己没有诬告拆二十四闾里。
关键是,这事儿的本质不是看证据够不够,而是谁能说动皇帝。自己这小手段被揭开后,万一陛下反应过来这其实是自己在设套诬陷……如果此时求情或者胡搅蛮缠,只会死得更惨。
整个事情已经成了闹剧,成了闹剧,关键赵禹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刘彻反应过来。
所以赵禹才闭嘴,等待这里刘彻说话。
刘彻就没想到霍海会把这个事情变成闹剧,此时也是心中觉得好笑,脸上严肃着:“看来,如果找不出其他二十四个闾里的证人,那这事儿就是有百分之九十六是诬告咯?”
此时,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事情是一场闹剧了。
既然成了闹剧,那就该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霍海看过很多辩论比赛,有些辩手的观点十分之犀利,一针见血,对手根本没法反驳。
观众一听,‘噢哟,绝杀了绝杀了!’
然而,反方辩手总是能慢条斯理的把绝杀破了,变成反绝杀。
原因很简单,没有人说话天衣无缝,没有漏洞。
他的观点没有漏洞,但话一定有漏洞。
赵禹可以把假证据做的跟真的一样,只要霍海去证明那证据是真是假,就一定会陷进去。
但霍海,就是要抓住他们说话的漏洞,先把这个事情搅黄了。
现在赵禹的观点在众人心中,已经黄了,已经是屎了,就算是铁证,也已经没用了。
但辩手哪有只反驳不反击的?
霍海继续:“陛下,臣听说法家典籍《韩非子》《内储说上》里有个故事,齐宣王使人吹竽,必二十五人。”
刘彻打断:“这不就是成语滥竽充数的典故吗,你还真是只看成语不看原文,那哪儿是二十五人吹竽,分明是三百人……”
说到这里,刘彻的声音渐渐变冷,停了下来。
滥竽充数?
一个群体干同一件事情的时候,难道发出的声音不应该是一样的?为什么会有杂音?
无论是二十五人还是三百人,都在吹竽,还是同一个曲子,那就是一样的声音。
但有个人和大家的声音不一样。
为什么?
因为这个人是滥竽充数,是假的!根本不是乐手!
因为这个证人,是假的,根本不是被害人,而是诬告者!是编出来的罪证!
刘彻脸色逐渐变冷,眼神越来越凛冽。
酷吏有酷吏的好处。
刀很好用,杀谁都是一刀。
但酷吏也有酷吏的坏处。
如果刀有了思想,那就不是刀了。
刘彻立刻意识到,也许赵禹办过的所有案子九成多都是真的,但百分之四滥竽充数,破坏性已经是毁天灭地了。
赵禹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霍海看了一眼赵禹,知道他虽然慌了,但是肯定会很快找到反制之法。
那就真的变成打辩论了。
必须将死他。
于是拱手:“陛下,臣不太懂治下,不如请陛下以及诸位朝臣,去观摩,臣到底有没有强拆?”
“就是……去实地看看?”
刘彻立刻:“好,来人,摆驾!”
刘彻根本不给赵禹解释的时间,已经出门了。
霍海走过赵禹旁边,嘴角上翘:“我最近在成语大全里,新收录了个成语,叫做……”
“禹惜寸阴。”
赵禹脸都绿了。
霍海摆手:“别误会,不是针对你嗷,你还不配做成语主角。这个成语的意思是——大禹治水太繁忙时间稀少,所以非常珍惜光阴,根本不在没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霍海一副看不起赵禹的神色:“跟你斗,真没意思,还真是浪费光阴。”
“而你就不同了,你会收获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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