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直其实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的。
先前他一直劝说父亲上告太子谋反,父亲迟迟不肯定答应。
现在看了邸报上的太子像后,怎么又突然决定立即上告了。
欲学太子刘据。
这句话让房遗直心头一颤。
太子刘据的事情,在史书上可是浓厚的一笔。
分发武器,号召长安百姓攻打宫廷。
这样的事情,在整个历史上,都是独一无二的。
然而实际上,长安大部分百姓并不相信太子刘据,即便如此,也有数万百姓景从。
最后是大战五天五夜,双方死伤数万人,以太子刘据失败告终。
如今,太子李承乾在长安民心凝聚。
如果他号召百姓谋反,会有多少人景从。
真的能把太极宫都给打下来吗。
更何况太子手中还有五千重骑,东宫卫士两千余,更有金吾卫左右将军的拥护。
这要是打起来,会有怎样的场景,房遗直都不敢想。
“父亲准备如何做。”
房遗直问的不是如何去上告,而是指怎么去防备太子铤而走险。
房玄龄声音低沉:“太子尚且在东宫内,这是最好的机会,我上告陛下这等危险之后,便请陛下暂且软禁太子,卸其兵权。”
“只要先行软禁太子,那么太子就无法动乱,再行查证之事。”
“是以必然要深夜入宫,秘密行事。”
到了这个关键点上,房玄龄终于不在纠结了。
所谓智者千虑,曾经的纠结,是建立在房玄龄看好太子的情况下。
房玄龄是瞧不上魏王的,哪怕是说他如今站在魏王的阵营中。
当然,最主要的是,太子给他的感觉,很像是曾经的陛下。
陛下当年,没有对李建成的东宫属官赶尽杀绝,而太子如今,除了表现出来的强势外,也没有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姿态。
在房玄龄心中,最为期待的结果,还是太子正统继位,最后不对房家进行追究。
上告太子谋反这张牌,只不过是房玄龄的底牌,给自己和子孙预留的一条出路。
这样他房玄龄能留个好名声,大唐也能更加繁荣昌盛,皆大欢喜。
可在看到太子像后,房玄龄知道自己错了。
不是因为太子所有的布置都在准备谋反,而是房玄龄看到了太子对谋反的坚定之心。
这样的人,会放过他,放过房家吗。
大概率是不会的。
所以房玄龄决定,还是先下手为强。
距离东征出发不过几天了,今夜太子尚且在东宫,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他相信陛下在听了他的分析后,哪怕是心中迟疑,也会先一步卸掉太子兵权。
“速备马车。”房玄龄吩咐道。
如今已是戌时中,也就是晚上八点。
夜幕之上,星光璀璨,月光如水。
房玄龄穿戴好官服,在儿子的搀扶上,登上马车。
驾。
随着车夫的吆喝,马车缓缓向着坊外行驶。
宵禁坊门关闭。
不过这对房玄龄来说不算什么,务本坊的武侯们,自然也认识这位相国。
看到是相国府的马车,迟疑问道:“敢问是房相国当面。”
房玄龄打开马车门帘,露出身形:“老夫有要事入宫,速开坊门。”
武侯们连忙将坊门打开。
“房公,走安上门吗。”马夫开口问道。
房玄龄沉吟道:“不,走朱雀门。”
入大内,有三道两道关卡,分明是皇城三大门,左侧含光门,中间朱雀门,右侧安上门。
务本坊就在安上门边上。
房玄龄选择朱雀门,是因为走安上门入皇城,距离东宫太近。
在这个时候,房玄龄下意识的想要避开东宫方位。
皇城的大门并不会关闭。
即便是大唐的官员,偶尔也会出现晚上加班的情况。
朱雀的守卫看到是房相国,并没有询问阻拦。
晚上有什么想法,突然想起去皇宫公廨,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正三品的官员,是可以让马车驶入皇城的。
不过这次马车并没有进入尚书省的官署,而是直奔太极宫承天门。
承天门下。
马车过来之际,守门卫士当即迎了过来。
房玄龄走出马车。
卫士看清来人,行礼作揖:“原来是房相国。”
房玄龄沉声道:“老夫有要事须立即禀告陛下,速开城门。”
卫士首领看了看房玄龄身后,没有看到其他人。
便让人开了城门。
毕竟房玄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也不存在对陛下有什么威胁。
城门开了一条缝隙。
此刻,不知为何,房玄龄心中竟出现了几分紧张的情绪。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只是想到自己今夜所做之事,将会给大唐带来怎样的后果跟动荡,这让房玄龄也不免有几分波澜。
深吸一口气,房玄龄大步向着宫廷迈进。
——
东宫后殿。
太子妃身着淡雅宫装,神色肃穆,端坐在一方锦垫之上。
面前摆着一尊精致的铜炉,袅袅青烟升腾而起,散发出阵阵清幽之香。
太子妃双手合十,眼眸微闭,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心中默默祈祷:
上苍垂怜,愿太子殿下此去征程,平平安安。刀枪无眼,战场凶险,唯求诸天神明庇佑,护他周全。让他远离灾祸,安然归来。
苏玉儿微微蹙起的眉头,流露出内心的担忧与不安。
一旁的侍女们静静伫立,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打扰了太子妃的虔诚祈祷。
她自是不敢反对太子要东征高丽的意志,可对于她来说,太子便是她的全部了。
此一去,山高路远,刀光剑影,不知何时方能归来,心中如何不忧。
殿外,微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伴随着脚步声响起。
“求神拜佛若有用,世间何来诸多愁?”
李承乾走了进来,微微摇头。
苏玉儿缓缓起身:“可我能为殿下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殿下动身后,我当在宫中,日夜为殿下祈祷,盼殿下早日凯旋。”
李承乾轻叹一声,把苏玉儿搂在怀里。
“放心吧,玉儿,此番东征高丽,对我而言胜券在握,不过是些土鸡瓦狗,轻松可破之。”
“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
如今黑火药这块,已经打造出两万斤了。
两万斤黑火药,五千重骑。
再是坚固的城防,对他来说也跟琉璃易碎。
不说炸开城门轻而易举,单单这天雷降世之威,就能让敌军胆气全失,士气低落。
对于别人来说,这可能是一场艰难的战争。
但李承乾早已经看到了这场战争的结果。
甚至连高丽那边降卒的安排,都已经有了章程。
此去高丽,不过是游山玩水。
真正的目标,是要借此大势,镇压河东,河北,河南,五姓七望之根,三道之地。
携大胜之威,清查人口,丈量土地,收拢匿户。
这些是世家的根本,也是跟朝廷对抗的最大底气。
扫除这些弊端,大唐才能海晏河清。
至于届时,二凤会如何择决,也由不得他了。
二凤是走玄武门夺嫡当的太子,当的皇帝。
八百人可打不下玄武门,自然是安排了内应,而现在张阿难负责玄武门,买通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玄武门再是坚固,也阻挡不了数千斤火药的轰炸。
李承乾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
也许,二凤是这个时代的王。
可他手里掌控的,是千年后的智慧结晶。 李世民再是厉害,也要受到时代格局的限制。
从心而论,李承乾对于当皇帝这事,并不太热衷。
谋反,是为了自救啊。
就在李承乾跟太子妃苏玉儿你侬我侬,情意高涨之际。
一道宦官身影,匆匆赶来。
——
太极宫,承庆殿外。
李安俨正带领大内卫士,值守巡查。
作为宿卫统领,李安俨主要是负责夜间的警卫工作。
不过每过几天,也会轮值到白天。
能够担任宫廷卫士,自然都是精锐,个个身姿挺拔,目光如炬。
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处角落。
偶尔,会有一只夜鸟飞过,引起卫士们的短暂警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此刻,殿外院门前。
数名禁卫正随着一道人影走来。
“来者止步!”
夜色有些暗,李安俨看不清来人,不过有禁军相随,自也不用过于紧张。
房玄龄看到值守的是李安俨。
心中暗道一声不好,面色却波澜不惊。
“劳烦转告陛下,我有要事上报。”
李安俨仔细看去,不由笑着作揖:“原来是房相国。”
随后解释道:“房相国倒是来得不巧,今夜陛下来了兴致,正行颠龙倒凤之事,还请房相国稍等一些时候。”
晚上宫廷的娱乐活动,一般都是歌舞为主。
歌舞之后,自然就是行房中之乐。
不怪每次晚上有事到大内,总是会打扰到李世民的兴致。
这算不上巧合,毕竟李世民身强体壮,又当壮年。
朝中政务,有大臣分忧,到了晚上日常临幸,自然算不得沉迷美色。
房玄龄微微皱眉。
上告太子谋反这等事情,如何等得。
于是沉声道:“还请李统领转告张内侍,我有要事上报。”
房玄龄知道,只要消息能传进去,陛下必然会召见自己。
李安俨迟疑道:“房相国还是等等吧,陛下已然进行不少时候了,说不定此刻正在紧要关头。”
“若误了陛下的好事,这怪罪下来,我可是担待不起。”
“按照往前惯例,应当也要不了多久了。”
虽是说有大事。
可在李安俨看来,有什么事,还能比陛下兴致更大的。
哪怕是发了地震,大水,瘟疫。
也不差这一两炷香的时间吧。
房玄龄呵斥道:“李统领,莫要忘记你的职责,若耽误了大事,是伱所能承担得起吗。”
“陛下但有怪罪,我自一力承担,与你无关。”
不对劲。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李安俨能干宿卫统领这等差事,自然是性子警惕。
他狐疑的看向房玄龄。
眼神中带着探查的目光。
心中略微有几分紧张起来。
有什么大事,是需要堂堂宰相,深夜入宫秘密禀告的?
再大的事情,就不能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再来说吗。
除非,这大事,是长安城内之事,是宫廷之事。
想到这里,李安俨问道:“不知房相国如此焦急,所谓何事。”
听到这话,房玄龄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他知道已经是引起了李安俨的怀疑了。
房玄龄心思电转,瞬间恢复了镇定,面容平和地说道:“李统领莫要多心,方才是老夫心急了。近日各地呈上的奏折中,有宜州,同州几处地方似有瘟疫之兆。”
“老夫担忧疫情若起,恐会危及长安,是以深夜入宫上奏陛下,速断裁决。”
这番话说得天衣无缝。
毕竟前两年瘟疫横行,死伤过多,宜州,同州都紧邻长安,若真有瘟疫之事发生,自然是要早些隔断。
以防止瘟疫在长安城中扩散。
得到这等消息,房玄龄深夜入宫,就显得很合理了。
但是这话,并不能完全打消李安俨的疑虑。
怀疑若起,就不是这么好消除的。
对于太子的一些想法,虽然东宫那边并没有跟他通气,但李安俨自己也能猜到。
只要太子顺利东征,就能大幅度增强权势,乃至于掌控更多兵权,为将来之大事做准备。
而房玄龄在李安俨的眼中,身为魏王文学馆大学士,那就是太子的敌人。
现在正是太子最为关键之时,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想了想,李安俨说道;“原来是这等大事,我这就去通传张内侍。”
说完,拱拱手,转身走入院内。
房玄龄见此,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入院后,李安俨并没有直接前往承庆殿找张内侍。
而是叫来自己的一个心腹,交代道:“速去东宫,告知东宫宦官,房玄龄深夜入宫面圣,恐生变化,立即传告太子知晓。”
心腹是李安俨的自己人,当年给隐太子当属官的时候,就是他的手下。
谋反的事情,李安俨自然没有告诉其他人,但让心腹传个消息给太子就行了。
太子听闻消息后,自然会有所准备。
心腹应了一声后,连忙从院内侧门离开。
则李安俨则好整以暇的在院里等着。
心腹不回来,他是绝不可能先把消息告诉陛下的。
很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在外面一直等候通传的房玄龄,感觉到不对劲了。
承庆殿前的庭院不过两百余步,哪怕再慢,消息也应该到了。
陛下不可能不见他。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李安俨没有去通传,而是悄然给太子通风报信去了。
想到这里,房玄龄眼神一变。
当即就要闯门。
几名卫士立即阻拦。
吵闹声顿时传进了殿内。
张阿难走了出来,正好看到李安俨朝着这边走来。
问道:“院外何故喧哗?”
李安俨作揖道:“是房相国,说是有要事上报。”
“我便与他说稍等片刻,想来现在陛下兴致正浓,莫要为此耽误了陛下的好兴致。”
“只是房相国坚持要面圣,我也无奈,只能过来传告张内侍。”
说到这里,李安俨还叹息一声:“陛下这几天好不容易有了兴致,难道再大的事情,就不能等上一小会的功夫吗。”
李安俨说话慢条斯理,显然是在拖时间。
张内侍认同的点点头:“是啊,陛下难得有兴致。”
“不过既然是房相国,自当要通禀,你且等等,我先入内询问陛下圣意。”
张内侍走进殿内。
听了听里头的情况。
对值守的小宦官问道:“陛下状况如何了。”
小宦官回道:“正当兴时。”
张内侍想了想,再急也不差这十来个呼吸。
上次因贺兰楚石杀人之事,扰了陛下兴致,可是被责怪了好久。
片刻,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满足的声响。
这才入内,轻声道:“启禀陛下,房相国求见。”
李世民在床上笑道:“他倒是来得刚好。”
“更衣。”
“让房卿于大殿等候。”
张内侍躬身:“是,陛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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