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会议室里静悄悄。
在场的刑警紧盯着大屏幕,神情肃穆。
康柏林调出几张照片,照片背景是在现场不同角度拍摄的。
内容是一具烧焦的尸体。
尸体躺在白布上,双臂放在一侧,双腿弯曲,脑袋像是一个煤球。
他全身上下看不到一点儿完整的皮肤!
康柏林开口解释:“当时的情况很混乱,发现疑点的警员受伤,所以我们没有及时把这个人给抢救出来。
从现场情况推测,应该是警员发现捷达车里有人,所以他才下意识的打开了车门。”
这时,名叫林晨的女警举手问道:“康支队,能分辨出这个人的性别吗?”
康柏林点头:“男性,年龄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至于具体的身份信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
他的手掌已经全被烧掉了,无法通过指纹对比,只能提取他的DNA,希望能查出他的身份。”
“那会不会是和你们之前发现的尸体一样,他也是劫匪中的一员?”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我们现在不敢妄下定论,一切要以证据说话。”
随后,康柏林加了一句:“这个案子,你们已经看见了,我们不能有丝毫大意,也不能误判劫匪的行动……”
他的话没说完,很明显,今天凌晨发生爆Z事件,康柏林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以至于现在还心有余悸。
汪牧道:“说说第一具尸体的信息。”
康柏林点头,用手里的遥控器,调出一张死者的身份信息。
死者姓名:刘金汉。
年龄:38岁。
籍贯:沙河县泊头村人。
职业:无业。
婚姻状况:离婚,育有一女,女儿跟随前妻。
盗窃抢劫入狱八年,两年前刑满出院。
这个犯罪团伙在五年前被打掉了,头目名叫贺斌,小混混都叫五哥。
曾经经营着三家KTV和两家溜冰场。
“刘金汉是在1月3号晚上六点钟左右,在燕子窝被杀害的,他死亡的现场,大家请看大屏幕……”
罗锐眯着眼,仔细的观看现场的细节。
照片的背景很昏暗,不过能明显的看见刘金汉倒在楼道上,身下的台阶上全是鲜血。
除此之外,还有几张照片是防爆大队拆除Z弹装置的现场,看着技术人员从尸体身下掏出的东西,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危及性命的现场,确实难以想象康柏林他们昨天夜里经历的风险。
刑事小组的成员还好,他们和罗锐风里来雨里去,几乎每个案件都是用命在搏。
他们脸上的表情还算镇定,但反观省厅调派下来的那些人,脸上的神情都是害怕和恐惧。
汪牧是经历过上世纪的高级警长,早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他脸色虽然凝重,但却没有丝毫畏惧。
“能从Z弹上查到什么线索吗?”
康柏林向站在一边的吴磊点头,后者赶紧把放在纸箱里的文件拿出来,一份份的递给在座的刑警们。
“技术警员得出的结论是,连接Z弹的电路板来自一台旧电视机,型号是长宏chd30301,火药成分,和矿场用来爆破的Z药性质相同。”
汪牧问道:“这个线索准确吗?”
“矿井内爆破作业的Z药分为三种,一是岩石铵梯Z药、二是煤矿铵梯Z药、三是乳化Z药。劫匪使用的就是第三种。”
“昨天凌晨发生的爆Z和这枚性质相同吗?”
康柏林点头:“没错,我们同样检测出了乳化Z药的成分,而且电路板也是来自一台旧电视机。”
汪牧点头,看向一旁的林晨,后者赶紧做好笔记。
这时,田光汉捅了捅罗锐的胳膊:“组长,看样子他们是想通过这条线索,去追踪这帮劫匪的身份。”
罗锐微微沉吟,然后举起手来,问道:“康支队,第二枚的电路板呢?是不是也是从旧电视机里拆出来的?”
“这个现在还无法确定,电路板已经被炸的粉碎,而且因为高温焚烧,技术队需要时间去鉴证。”
罗锐听明白了,想要完全复原电路板几乎不可能。
康柏林继续道:“发生爆Z的时间是在今天凌晨的4点25分,事后,我们调取了连江路上的街道监控,大家请看……”
技术警员把一段视频投影在大屏幕上。
画面左上角显示的时间是17点48分。
一辆黑色的捷达车从西面开来,在17点51分停在了行道树下面,停车的位置离美容院门口也就十米的距离。
停好车后,一名男子打开主驾驶的车门,从车上下来。
交通监控正好在他的头顶上,这个人戴着黑色头套,把头发和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眼里似乎有一股嘲笑的意味。
随后,他低下头,双手插兜,快步离去。
“太嚣张了!”田光汉禁不住嘟囔道,“这明显是针对我们警方来的。”
不用他说,在场的刑警都是这种感觉。
汪牧问道:“查出这个人的身份了吗?”
康柏林摇头。
随后,大屏幕上出现五名劫匪的照片。
为首的就是带着黑色头套的劫匪,其次是被杀的刘金汉,以及其他三个人的素描画像。
虽然康柏林没说,但大部分警员已经把那具炸死的尸体,对应到了某个嫌犯身上。
排除头套男和刘金汉,那就是其他三个人的某一个。
不过,一切要以DNA鉴证为准,现在谁也不敢妄下结论。
经过对已知线索的分析和判断,案情已经非常明朗了。
五名劫匪先是在昨天上午抢劫客车,杀害司机夫妇、以及一名乘客,之后他们驾车逃窜到燕子窝。
接着,劫匪中的一员刘金汉被刺死,被杀原因不明。
在他的尸体下面,劫匪放置了一枚没有引爆装置的Z弹。
康柏林带人赶去时,发现了这枚Z弹,并且及时拆除。
到这里,没有任何问题。
但随后,他们调阅道路监控,追踪嫌犯所驾驶的捷达车。
捷达车发生爆Z,造成如此惨烈的现状。
很明显,这根本就不是一起普通的抢劫案。
为了区区十几万,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是一般劫匪敢干出来的。
而且从现场的监控来看,放置Z弹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头套男。
他是这伙人的头领,也是主谋。
但他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同伴呢?
这个也是现在需要调查的核心。
现在,警方掌握的线索有这么几个。
一,调查刘金汉的身份背景,这个人有抢劫盗窃前科,通过他的社交关系,或许能查出这伙人。
二,调查嫌犯使用的Z药和电路板,这个人要么以前在矿场工作过,要么就是其亲属能接触到这些危险物品。
几年前,警方对这些东西的管控力度很大,不像早些年,普通老百姓随便就能接触到,而且还有人用这些东西去炸鱼。
至于长宏chd30301电视机的电路板,要追查这个源头很难,但能制作出这样的东西,嫌犯的身份很可能和电工维修等工作相关。
三,追查劫匪使用另外一台车,这台车一直没出现过。
四,头套男是在昨天下午接近六点钟时,把车开到了连江路,当时天还没有黑,现场应该会有不少目击者。
经过大家对线索的分析和汇总之后,汪牧首先开口:“这样,康支队,你配合我们调查第一、二条线索。
至于嫌疑人所驾驶的车辆,我记得应该还有一台车,这个就交给交通队去追查。
另外就是现场目击者的情况……”
汪牧看向罗锐:“就交给你的刑事小组吧。”
罗锐耸了耸肩,自无不可,但他身边坐着的队员都皱起了眉头。
特别是田光汉忍不住要喊出声来,还是方永辉把他给拉住了。
第一二条线索,是最容易查到嫌犯身份的,只要掌握到这个,马上就能实施抓捕。
其次是劫匪所使用的第二台车,一直没有出现,追查到这辆车的下落,也很有可能查到这伙人的老巢。
汪牧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让罗锐的刑事小组去走访摸排,这和基层民警的工作没什么两样。
汪牧见罗锐表了态,便看向康柏林:“康支队,如果,我说如果车里那名被Z死的人,就是嫌犯当中的某个人,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测,接下来还会死人?”
康柏林只能点头:“或许吧。”
汪牧继续道:“一共五名劫匪,从现场情况看,应该是头套男和两名劫匪驾驶捷达车到了燕子窝,先是名叫刘金汉的劫匪被杀,接着另外一名劫匪也被杀。
那么剩下的两名劫匪在哪里?他们会不会遇到危险,这个是我现在所关心的。”
见他这么一说,康柏林深吸了一口气,眼里闪过深深的恐惧。
罗锐紧盯着他,发现这里面有蹊跷。
果然,康柏林叫在场的刑警散会,准备接下来的侦查任务。
他把罗锐和汪牧叫到会议室的角落里,见四下无人,他低声道:“先前,我在会议上有一件事没有说,而且这个事情我也在犹豫怎么上报。”
汪牧眉头紧皱:“什么事情?”
罗锐突然像是抓了什么,他往后退了两步,似乎不想听。
但康柏林已经把话说出来了:“车里那个人并不是死后才发生的爆Z……”
汪牧睁大了眼睛,禁不住咽下一口唾沫:“你的意思是……” “法医已经解剖了尸体,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找到外伤,而是在他的胃里提取到了大量安眠药的成分,也就是说我们找到捷达车的时候,他并没有死!”
汪牧一下愣住了:“也就是说……”
康柏林点头。
罗锐心想果然,这个事情的严重性质已经超出了想象。
这时,女警林晨走过来,把手里的画板交给汪牧:“汪处,这是我根据已有线索,对头套男的犯罪侧写。”
罗锐凑过脸,看向上面的内容。
从头套男的身高和捷达车的高度对比,分析此人身高一米七五,体重65公斤,标准身材。
从他走路的步态上推测,此人应该有入伍的经历。
挑衅警方,无视法律,而且下手极其狠辣,应该有过前科,罪名不重,而且应该受到过不公平对待。
除此之外,从他伪装,并且连续杀害同伙上分析,此人应该是打算除掉所有同伙,让警方无法追踪到自己。
至于他做出此次特大案件的动机不明,推测是报复性杀人。
看完这些内容,罗锐眨了眨眼,并不觉得有多么厉害。
汪牧颔首:“你分析的很不错,我也倾向你的判断,咱们就这么查吧。”
“好咧!”林晨答应了一声。
走之前,她看了一眼罗锐:“罗组长,加油。”
罗锐只是笑了笑,微微点头。
会议结束后,已经是下午四点。
省厅来的人和刑警马不停蹄的开始调查,停车场的警车出去了一大半,大家心里似乎都憋着一股劲,想要早日抓到这伙劫匪。
而罗锐等人,却齐聚在市局的食堂,正漫不经心的享用着迟来的午餐。
吃了早上吃过两个包子之外,他们今天没有吃任何东西,而且案情紧急,下一顿饭有没有时间吃,还是一个未知数。
此时,除了罗锐漫不经心的吃着饭,其他人都在狼吞虎咽。
田光汉扒了一口饭,一边咀嚼,一边问道:“组长,你怎么不着急啊,要是让汪处那帮人提前抓住劫匪,咱们就成笑柄了。”
罗锐撇撇嘴,把回锅肉里的姜片挑出来,扔进垃圾桶里。
“那有什么不好,反正大家目标是一致的。汪处能抓到人,那正好,省了我们不少麻烦。”
“话是这么说,但是您瞧……”田光汉拿着筷子,在食堂里指了指。
“食堂大妈看我们的眼神,好像我们是来打酱油的。大家都在外出侦查,只有我们在这儿闲着。”
方永辉抬起脸来,嘴角粘着一粒白米饭白米饭,他低语道:“罗大,您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闻言,大家都停止了吃饭,看向罗锐。
这么淡定,还这么惬意,如果说罗锐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是不信的。
罗锐翻了一个白眼:“你们真把我当做神探了?我能有什么线索,我知道的线索不比你们多。反正我只知道一个道理,这个头套男不好对付,咱们要是不吃饱饭,怎么有力气抓捕他?
话说回来,不管是谁抓到他,对我们而言,都是好事。
你们千万要记住,急功近利不是好事。”
众人缓缓点头,心里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要是当时谨慎一些,也许就不会出现如此严重的伤亡事故。
这个事情,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经把最后的精气神都给打没了。
吃完饭,罗锐取了一根牙签,一边剔牙,一边吩咐道:“我们的任务是走访昨天下午的目击者,老田、杨波和苏明远,你们开一台车先去美容院的周边。
头套男下车后是步行的,但不排除他会搭乘交通工具,或者是有其他劫匪接应他。
查仔细一点,不过首先要保证你们自己的安全。”
“明白!”三人齐声回答。
田光汉问道:“那组长您呢?”
“我打算去走访客车司机刘加福的家属。”
“去调查他干什么?”田光汉皱了皱眉头,眼神清澈而愚蠢。
罗锐没再解释,而是站起身,拍了拍手,叮嘱道:“大家记住,如果遇到危险,一定不要马虎大意,不要擅自行动,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收到。”
……
殡仪馆。
三名遇害的乘客都被送到这里解剖,除此之外,还有刘金汉的尸体,以及被被烧成焦炭、疑是某名劫匪的尸体。
但罗锐这次来,并不是查看尸体的。
来之前,楚阳已经先调查过了。
刘加福今年51岁,丁丽53岁,两人有一个儿子,去年刚成婚,名叫刘勇。
接待室里,罗锐见到了这个年轻人。
他眼睛高度近视,带着厚厚的镜片,而且他非常肥胖,身上有一股难闻的腻味。
反观坐在他身边的妻子,身形苗条,长相甜美。
不管从哪方面来讲,正常的女人都不会找这样的男人。
“刘先生,辨认过遗体了吗?”罗锐问道。
刘勇吸了吸鼻子,低垂着眼眸:“是我父亲和母亲。”
罗锐盯着他,安慰道:“请节哀。”
刘勇点点头,没有回答,脸上看不出有多少悲伤之情。
“你不问问你父母是怎么死的?”
“啊?”刘勇抬起头来,咽下一口唾沫,有些慌乱的道:“我辨认遗体的时候,民警说的是在半路遇到了劫匪……”
听见这话,站在一边的方永辉和楚阳互相对视了一眼。
他俩也感觉到这个刘勇非常不正常,父母双双遇害,不说痛哭流涕,但也不至于毫无表情吧?
这个刘勇在回答问题时,神情恍惚,眼里像是藏着事。
“没错,他们遇到了劫匪……”罗锐站起身来:“我给你形容一下当时的场景,最先遇害的是你的父亲,刘加福,他的后脑勺遭到了不下五次重击,凶器是一把扳手,扳手你应该知道,这个东西砸在后脑勺上,那是致命的,何况凶手砸了很多次。
你的母亲,丁丽是第二个遇害的,据车上的乘客供述,这群劫匪一上来就捅了刀子,而且连捅五刀……”
罗锐还没说完,刘勇的妻子岳文立即站起身,制止道:“这位警官,你是什么意思?我老公现在的精神很不稳定,我们是受害者的家属,你这么讲,是不是很不妥?”
罗锐眨了眨眼,看向双手抱着脑袋的刘勇,此时他不再是毫无表情,而是脸色惨白,眼角肌不断地颤抖,显得非常害怕。
不是痛苦,不是悲伤,而是害怕!
“啊,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方寸,这位女士,您先别激动,咱们坐下来聊。”
岳文哼了一声,她坐下来,拍了拍刘勇的肩膀:“老公,别激动,放松,放松。”
罗锐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我老公不能受太大刺激,你刚说的这些,已经刺激到他了。”
“他精神方面?”
岳文点头,没打算继续聊这个话题,而是问道:“警官,我们现在的诉求是希望你们尽快抓到凶手,还我们一个公道。”
“这个是我们警方的责任,但在这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需要问询你们。”
“你说。”
罗锐停顿了一下,道:“刘加福和丁丽有没有什么仇人?”
“仇人?”
岳文蹙着眉头,她还没开口,一旁的刘勇摇了摇头:“没有。”
罗锐紧盯着他:“你确定?”
“我……我确定!”
撒谎!
罗锐阅人无数,刘勇的眼神躲闪,回答的很慌张,不像是说的实话。
他不打算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说出心中的想法:“我这样和你们讲,这个案子看着像是抢劫杀人案,其实很有可能是一起报复杀人案,你父母先后遇害,而且劫匪下手如此狠辣,肯定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一听这话,刘勇的眼角肌又是一阵颤抖。
罗锐看向方永辉,后者从记录本里拿出几张照片,摆在桌面上。
“一共五名劫匪,这是其中两名劫匪的照片,你辨认看看,有没有认识的?”
刘勇点点头,伸手把照片拿到眼前。
一张照片是刘金汉的,另外一张是戴着头套的劫匪。
罗锐一直在注意着他的表情。
刘勇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摇头:“不认识。”
不像是撒谎。
“警官,我们一会儿还有事儿,如果你没有其他要问的,我们就先走了。”岳文站起身来,挽着刘勇的胳膊。
“行吧!”罗锐叹了一口气,也跟着站起身。
两人离去后,楚阳立即开口:“组长,这小两口好像真有问题。”
“怎么讲?”
方永辉沉吟着:“先不说刘勇回答问题遮遮掩掩,就说这个叫岳文的女人,她明明知道刘勇有精神方面的障碍,而且长得也不太……理想,她竟然还会和这样的男人结婚,不是很奇怪吗?”
“觉得奇怪就对了,这说明刘加福和丁丽遇害很可能不是偶然。”
“组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查!把刘加福夫妇的背景全给我弄清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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