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一下子被带走许多人,二老太爷和二老太太竟然也在其中。
那些没来祖宅的杨氏族人,正准备前去打听消息,就被知会,各家要派人去族里,族长有话要与大家说。
族人们忐忑不安地踏入永安坊,总觉得坊中人看他们的目光都格外奇怪。
“怎么了?”
“你不知晓?二老太爷听说巡检衙门的人登门,便将坊中各家老者请了过去,想要用老者的脸面,将巡检衙门逼出杨家。”
“那位贺巡检如何吃这一套,当即将那些老者一并带走了,还向各家都派去了隶卒,说是要连夜查验家中账目……”
“你说说,这不是天降横祸吗?”
“闹成这样,谁能不怨恨咱们杨家?老太爷着实不该如此。”
“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这次的事可不小,掌管车马、杂物库的,还有那些平日与二老太爷、四老爷亲近的族人也都被带走了。”
族人话音刚落,就听到祖宅里传来哭声。
“这可如何是好?我家里三郎都是跟着族中做事的?怎么就被带去了衙门?”
听到喊叫,杨氏族人加快脚步,想要看看究竟。
这种事肯定少不了,任谁被抓了,都得寻杨氏族中要个说法。
众人围拢过去,只见一个郎妇瘫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喊个不停,旁边站着的几个郎妇也跃跃欲试。
正在闹着,几个人从内院里走出来,领头的是于妈妈,她身后还跟着几个郎妇和粗使的婆子。
痛哭的郎妇见状,忙在地上爬几步,扑到于妈妈面前:“二娘子呢?我要见二娘子。”
于妈妈却没有回应的意思:“大娘子让我给你们传话。”
于妈妈说到这里顿了顿。
许多人都隐约听说,中馈上的不是二娘子了,而是三房六郎的妻室,但她们没有亲眼见过,哪里肯信?
即便早些时候见到了谢玉琰的,大多也觉得是二娘子在借三房的手对付杨明山。
现在衙署将人抓了,接下来该是二娘子重新回来执掌大局才对。
可是……
好似与她们思量的有些不同。
于妈妈学不来谢玉琰那淡然的神情,只是将话语复述:“大娘子问你们,是巡检衙门的大门关上了吗?还是衙署不肯收你的诉状?你们要来这里诉冤?”
郎妇愣在那里,怔怔地盯着于妈妈瞧。
于妈妈平日里都是很和善的,怎么突然似是变了个人?
郎妇瞪着发红的眼睛:“都是在族中出的事,难道族里就放着不管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于妈妈道,“你们与四老爷私自运货出城,这些买卖没上族中账目。”
“你们私自调用了族中的车马,怎么还有脸来族中哭诉?”
于妈妈神情多了几分严厉:“贩卖私货被朝廷抓到本是罪有应得,难不成还要拖着整个杨氏一族一同下狱?”
郎妇听得这话,身体瑟缩了一下,她感觉到周围投来的视线都变了。
于妈妈道:“大娘子将大家唤来,就是要与大家说清楚,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想要仔细听的,一会儿就去花厅,闹事的,一律家法处置。”
说完,几个粗使婆子上前几步,站在了那哭闹的郎妇面前,几只手将那郎妇抓起来,拖去旁边。
婆子们再度拿起了棍子,这棍棒在族中闲置多年,今天却被拎起来好几次。
于妈妈又想起一桩:“这些日子大娘子会带着几个郎妇盘查族中账目,手脚不干净的,别想逃脱。”
于妈妈说完带着几个郎妇向花厅走去,身后立即一阵嘈杂的声响。
几个郎妇抿着嘴,不敢多说话,她们原本都是看在二娘子的面子上,帮着谢玉琰撑场面。
可是一来二去,就连二老太爷也被衙署抓了。
不就是要让二老太爷和老太太不能再插手族中事务吗?怎么最终闹得这么大?
仔细想想,这其中没少了她们的功劳。
那些被抓的族人定是恨极了她们,现在还帮着大娘子传话,更是站在了风口浪尖。
正想着,几个人重新回到花厅。
不知是不是因为眨眼的功夫,大娘子就将那么多人送进了衙署,现在她们只觉得大娘子比方才更多了几分威慑,于是一个个都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
谢玉琰道:“现在族人都来了祖宅,难免各怀思量,你们将去二伯母院子的族人都记下,账目先从他们查起。”
郎妇们微微张开嘴,所以这是要彻底从二娘子手中夺权了?
谢玉琰抬起眼睛:“你们还想回到二伯母身边?”
“不,”郎妇们下意识地开口,“我们以后都为大娘子办事。”
谢玉琰道:“人还是少了些。”
郎妇们没说话,旁边的于妈妈道:“若是没有大娘子,任凭二老太爷和四老爷那般做,闹大了,整个杨氏一族都脱不了干系,只要将这件事说清楚,哪个不得感念大娘子恩德。”
“于妈妈说的是,必然会有更多人投靠过来。”
将二老太爷送进了大牢,她们还想在二房立足?事情闹到这一步,她们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谢玉琰道:“杨氏的商队卷入这桩案子,事情没有查清之前,商队也不能再离开大名府,永安坊几家也被二老太爷牵连,就算朝廷重新给了通关文书,只怕短时间内也没有人再愿意与杨氏做买卖。”
“毕竟人人都怕被私货案牵连。”
一个郎妇道:“那我们杨氏岂不是就……没有了生计?”
谢玉琰道:“生计那么多,商队可以暂时搁置,改做别的。”
郎妇们一脸期盼地望着谢玉琰。
谢玉琰道:“十日后,我会带着族中人另寻一桩买卖,若是愿意跟着的,到时到堂屋中听我吩咐,不愿意的,我也不勉强,但有个规矩……”
郎妇们的腰弓得更深了些,重要的地方来了,要一字不漏地听清楚。
谢玉琰道:“那时没来的人,以后别想碰那桩买卖,无论那买卖赚多少银钱都与他们无关。”
郎妇们互相看看,就这样?没了?
“大娘子是不是该透露一些,我们要做什么,需要大家拿多少银钱?得了利要如何分?”
这些都不说,恐怕很难吸引来更多的人。
“不用,”谢玉琰道,“他们不需要知晓。”
她要的是一群听话、忠实的族人。他们不懂得如何俯首听命,她就来教他们。
……
巡检衙门。
贺檀和王鹤春看着地上的尸身。
陈举带着人围住了杨家北城外的小庄子,这人拼死抵抗,眼见即将被俘,干脆自戕绝命。
“都是属下无能。”陈举满脸懊悔。
那人跃起的时候,他以为是要与他拼命,谁知道,最后的关头,那人会将手中利器倒转,径直戳入了自己的喉咙。
这般狠厉的手段,绝不会是一个边民或是商贾。
“他手心和手指上都有茧子,”陈举道,“可见经常握枪、射箭,表露出的拳脚功夫,与营中的将士有些相似。”
王鹤春道:“是个军汉。”
陈举点头:“错不了。”这就是他难受的地方,好不容易抓到了证据,却被他弄没了。
王鹤春看向陈举:“你不是说北城外有山匪吗?”
“是。”
陈举叹息,只不过缉拿山匪是厢军的职司,他们巡检衙门管不着。
王鹤春道:“在杨家庄子上,遇到有人持械抵抗,拿下了一人,还有人趁乱逃窜,你们一路追捕,不知不觉中入了深山。”
接下来的事就不用王鹤春说了,必然是端了山匪的老巢。
陈举欢喜:“我这就去。”
“这样好,”贺檀道,“扫清了山匪,也免得有人借山匪的手扰乱视听。”
先拿到口供,证实庄子上死去的人与山匪无关,那些人也就没法将此事赖在山匪头上,闹出杨明山与山匪勾结买卖私货的笑话。
说完话,王鹤春端起茶来喝,着实口渴,他干脆一饮而尽,放下茶碗时,他看到贺檀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贺檀道:“看来与谢小娘子说话的时候,连水也没捞到喝一口。”
一幕情景从王鹤春脑海中闪过。
茶吊、杯子就在她面前,她却没有半点要奉茶的意思。
这是在告诉他,她没有侍奉旁人的习惯,又或者是让他早些离开,免得过多停留。
无论哪一桩都是王鹤春从前没经历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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