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刘喜财哪里看不出来妻子这是故意说给小丫听。
人才刚进门,先前在唐家也没过上好日子,一进门就被人冷嘲热讽……方才都不肯喊他爹,他若不护着,怕是更难被承认了。
秦氏以前是能忍就忍了,眼瞅着男人把孩子接回来,而自己的儿子又是个傻的,这偌大家业大概跟儿子无缘,她实在是忍不了了,冷笑道:“我又没说错。”
她微仰着下巴,道:“小丫,你自己亲爹是谁,总该听人说过吧,你是我刘家的血脉吗”
“我不知道。”楚云梨面色淡淡:“本来我是不想来的,可唐家容不下我,今日我要是不乖乖上马车,他们会直接把我捆过来。其实,我觉得你这话挺对的,最好是查清楚,别再闹出乌龙让人笑话。”
“不会错。”说话的是刘母,她笑吟吟道:“我的左耳朵下面有一颗红痣,你姑姑也有。你耳朵下也有,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如果真的这么巧,那我也认了。孩子,过去那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如今回家了,谁要是敢给你委屈受,你直接就吼回去。别怕,奶给你撑腰!”
秦氏听到婆婆这么说,面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看向那丫头的左耳,果然看到耳垂下面不远处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当即气得胸口起伏。
“我是刘家媳妇,想让我接纳这个丫头,有些事咱们得先商量好。”
刘喜财没想到秦氏这么大的胆子,他一巴掌拍在桌上,拍得碗碟噼里啪啦:“玉娘,我跟你说这事的时候,你可没说不答应。如今人来了,你却这么多话,我看你是不想好好过了。要不要我找个马车送你回娘家”
秦氏吓一跳,随即眼泪就落了满脸:“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为你生儿育女……是,宝儿脑子不灵光,这事是我对不起你。但宝儿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自己也照顾过一两天,知道照顾他有多难,我看了这么多年,累得心力交瘁,眼瞅着孩子养大了。你也跟我商量好了,让宝儿生个孩子,咱们俩养孙子……这种时候你接了个孩子回来,还要我一点都不生气,高高兴兴接纳,刘喜财,你未免太高看我了,我是人,不是圣人,做不到那么大度。”
她越说越生气,后来趴到桌上嚎啕大哭。
眼看她越哭越来劲,刘喜财真的生气了,一把揪起她的衣领将人狠狠丢到地上:“我没说不能商量。你为何非要在今天闹这孩子在唐家吃了多少苦那天大娘说的时候你也听见了的,你能不能给她一个体面,把今天过了再说。”
“不能!”秦氏努力控制着哭声,却还是止不住的抽噎:“我忍不了!”
她伸手一指楚云梨:“你是不是打算让这丫头招赘,日后给你养老送终”
刘喜财轻咳了一声,他确实有这个想法。
这人都是会累的,他照顾了傻儿子多年,看不到一丁点希望,真的怕自己老了靠在床上没人伺候。之前还想过要过继别人家的孩子……可哪怕是自己亲妹妹的孩子,他都不甘心将所有的家业交到其手中。
如今好了,有了亲女儿,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秦氏见他不答,愈发恼怒:“被我说中了!刘喜财,这个家是我儿子的,她可以回来,家里不缺她一口饭吃,也不缺给她置办嫁妆的银子。但她不能留下,不能抢我儿子东西。”
“啪”一声。
刘喜财狠狠一巴掌甩了出去,还余怒未休:“老子还活着呢,这家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谁特么敢说是宝儿的他那个脑子,给了他能守得住吗你那个娘家帮忙说亲都要从中昧下二两银子,你把这些东西全部交到宝儿手里,怕是不用三天就会被他们全部搬走。反正我已经想好了,以后给小丫招赘,让她照顾宝儿。”
秦氏挨了一巴掌,正满腔悲愤,听到这话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不要。论起来,我是你的正妻,她一个奸生女……”
过去的那些事始终不光彩,刘喜财最怕有人提。没想到最先提及此事的是自己妻子,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又狠狠一巴掌甩了出去。
“住口!”他戒备地看了一眼大门外,也不知道那有没有人,压低声音道:“想把你男人弄到大牢里去尽管嚷嚷!再大声点!”
闻言,秦氏哇一声哭了出来。
刘母眉头紧皱:“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她伸手一指:“要实在委屈,觉得我刘家亏待了你,自己走吧!”
秦氏哪里敢离开
她这个年纪,离开之后肯定要再嫁,且不说能不能嫁到刘家这么好的家境,她走了之后儿子怎么办
楚云梨坐在旁边看着,从头到尾没有掺和刘家人的吵闹,仿若事不关己。
正闹得厉害,外面有敲门声传来,刘母揉了揉眉心:“有人来了,你那眼泪擦擦,别让人看了笑话。”
秦氏忍不住,起身进了厨房。
门外站着的是蒋慧心,她眼圈通红,看见刘母后,一脸为难地道:“她们不愿意还。我都跪下了,她们还是不肯给。”
刘母叹了口气:“这事不怪你,没就没了吧。谢谢你把小丫生下来,走吧!”
蒋慧心瞄了一眼院子里,刚好看到桌上的饭菜,也看见了桌旁的女儿。
她在门口说这么多的话,院子里的人应该都听见了才对,可小丫从头到尾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这个女儿……是真的恨上自己了。
本来刘家没有逼迫她拿剩下的二两银子是一件好事,可蒋慧心就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回去的路上,她一边走一边哭,到家时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唐倩倩看到她回来,顿时大松一口气:“娘,方才客人要饭菜,我说家里没人炒,他们说暂时还不饿。好在你来了,不然我都要去对面帮他们端了。”
客人要饭菜,等于有银子赚,蒋慧心的悲伤瞬间就去了大半,急忙撸袖子进厨房忙活。
等她忙完,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天都已经黑透了。她只觉腰酸背痛,正想着随便做点饭菜吃,就看到唐倩倩拎着一只活蹦乱跳的老母鸡进来。
之前唐倩倩从来没有抓过鸡,此刻颇为狼狈,她努力将身子挪远,奈何那鸡就在她手上,只要一扑腾,灰尘和鸡毛都往她脸上扑。
“娘,刚外祖母送来的,让你炖了给哥哥补身子。哥哥听说有鸡汤喝,刚才你送的面都没吃,赶紧炖了吧!”
杀鸡拔毛开炖,至少得一个时辰才能喝上。蒋慧心只觉浑身疲惫:“明天吧,烧火的时候顺便放在小锅里就炖了。”
“可是哥哥说了,晚上喝鸡汤最养身子,爹也要喝!”唐倩倩将鸡一丢,自己回了房。
蒋慧心:“……”
她看着地上扑腾的鸡,恍然想起自己也已经好几年没有杀过这东西了。就算有客人要吃,要么是外面杀了带回来,要么都是小丫收拾的。
这都夜里了,她实在不想做,直接回房准备睡觉。
唐明山心头烦躁,根本睡不着,看到她进来就脱了外衣,一副不准备出去的模样,皱眉问:“鸡汤呢”
“不炖了。”蒋慧心摸了摸额头:“我头疼,浑身乏力,应该是着了凉。实在干不动。”
“你可别倒下,家里就指着你呢。”唐明山伸手推了她一把:“快点去,别逼老子动手。”
蒋慧心:“……”
比起挨打,还是干活比较好。要知道,家里可缺银子,如果只是受了些皮外伤,那是一定不会请大夫来治,甚至连药膏都不买,全靠硬扛过去。
她可不想吃痛受罪。
又熬了半宿,总算是将鸡汤送到了父子俩手上。她才躺下不久,外面鸡就叫了。于是,又只能强撑着起来给客人换桶烧水做饭。
唐家的客栈需要两个很能干的人才能忙活下来,如今只剩下蒋慧心一人,又因为家中开销太大请不了人,前后不过两天,蒋慧心就累得晕厥过去,彻底干不动了。
唐明山只能勉强起身,唐清河也差不多,于是,就指着唐倩倩。
唐倩倩哪里会干这些活儿
客人受不了他们的敷衍,很快就走了。并且,哪怕有新的客人来,也最多住半天。
饶是利哥没有过来追债,一家人心里却都明白,再这么下去,他们连利息都还不上。
刘家这边,一顿饭吃得沉闷。
相比起唐家,刘家对待小丫确实要用心得多,屋中的桌椅都是齐全的,被褥和一应用具全是新的,且褥子挺厚实,刘母铺床时,特意提了这是她亲自给孙女挑选的。
白天想让孙女唤自己时被人打了岔,夜里刘母铺好床后,忍不住道:“妞妞,你喊我一声,好不好”
楚云梨垂下眼眸:“我喊不出来。”
刘母:“……”算了,来日方长。
夜里楚云梨睡觉时,隐约听见隔壁夫妻俩又在吵架。
伺候刘家人的吃喝拉撒活计不算多,主要是刘母和秦氏都挺能干的,压根不用楚云梨帮忙,她们就能将所有事情做得妥妥贴贴。
楚云梨闲来无事,打算去街上逛一逛,准备出门就看见了院子里的刘喜财,他捧着大肚子乐呵呵问:“要出去转”
见楚云梨点头,他从袖子里掏了掏,递出了一把碎银子:“小姑娘家,手头不能缺银子,想买什么就买。”
“我不要。”楚云梨避开他的手:“我这还有一些。对了,我听见你们吵架了,不用问,我也知道是因为我。从一开始我就没想回来,这样,一会我出去找个院子租了,今日就搬走。”
刘喜财眉毛一竖,厉声道:“你是我女儿,要去哪住”
他几步奔进厨房,一把将秦氏揪了出来狠揍:“我看你是要把我弄成孤家寡人……没良心的东西,老子养你这么多年,养条狗比你贴心。”
秦氏正在洗碗,没想到他突然动手,痛得直叫唤。
刘母看了一眼,没有上前拉架,甚至没有出声阻止儿子。
眼瞅着不过两下秦氏又被打出了鼻血,楚云梨看不过去,上前一把将人拉开。
刘喜财还要动手,捏着拳头,抬眼看到是女儿,他愤愤道:“你把人给我。”
楚云梨没把人给他,反而还往身后藏了藏:“我要搬走,不关她的事。”
“要不是她胡言乱语,让你不高兴。你怎么会搬”刘喜财怒火冲天:“这女人最近一直都在跟我闹,我看她就是讨打,打一顿就好了。”
楚云梨不在乎刘喜财怎么对待家人,也不太想管秦氏挨不挨打。不过,这些人扯着她的名头吵闹,传到外人耳中,一定会有人说刘喜财那个才接回来的女儿不是个好人,刚进门就闹得一家子鸡飞狗跳。
这家人本来就爱吵吵闹闹,楚云梨不想平白担上这些臭名声。
“当初我在唐家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就已经打算搬出去自己住了。”楚云梨强调道:“从一开始我就不想回来,是他们非要把我送过来。”
刘喜财后知后觉,面前这丫头不是矫情,也不是做戏想达到某种目的,她是真的嫌弃自己,不想认自己。
“我是你爹。”
楚云梨一字一句地道:“我宁愿自己没爹。”
“混账!”刘喜财恼了:“我对你还不够好”
楚云梨反问:“当初你是怎么让我娘怀上我的我也是女子,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人。”
闻言,刘喜财拧起了眉:“哪种人我跟蒋慧心之间你情我愿,她有了孩子不跟我说,而是把你留在唐家吃这么多苦,我没找她算账呢……她怎么编排我的”
听到这话,楚云梨愣了下。
蒋慧心一直说自己是被强迫,没有人怀疑她。
可刘喜财说不是……到底是不是,楚云梨也弄不清楚了。
“当年是怎么回事”
刘喜财摸了摸鼻子:“她缺银子,刚好我有,就……反正就一回。我不欠她,唯一亏欠的就是你。”
听到这番话,本来已经被男人打服了的秦氏气得跳脚:“好你个刘喜财,我们都快成亲了你竟然跑去找女人……找就找了,还找个良家妇女,没你这样的。”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孩子都有了,秦氏又舍不下自己儿子彻底离开,再生气也只能发泄几句就忍了,真的是越想越难受。
楚云梨揉了揉眉心:“我要去问一问。”
语罢,转身就走。
她手头的银子不多,都是唐明山先前给的,她打定主意要回去问,到了街上就拦了辆马车,小半个时辰之后,已经到了唐家客栈外面。
客栈中很清静,其实这算不得什么好事。楚云梨没放在心上,自顾自往后院走。
院子里空无一人,厨房中也没有动静,楚云梨左右看了看,敲了正房的门。
蒋慧心虚弱的声音传来:“进!”
看到是女儿进门,她眼睛一亮:“怎么回来了”她期待地问:“你是听说我生病了,特意回来探望我们的吗”
“不是!”楚云梨戳破她的妄想,问:“当年你到底是怎么怀上我的”
听到这话,蒋慧心面色微变:“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你就别再提了。你爹还在呢!”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特别大,意在提醒。
唐明山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最不喜欢有人提及蒋慧心被辱之事。他不高兴,就会朝人动手。而蒋慧心是最合适的出气筒。
“我想弄个明白。”楚云梨一脸严肃:“今天我想搬出去,刘喜财不愿意,口口声声说不欠我。所以我多问了一句,他说的是你情我愿,没有强迫你,也不欠你。”
蒋慧心浑身开始颤抖:“他胡说!”
唐明山眯起眼:“他真这么说”见楚云梨点头,他怀疑的目光落在了蒋慧心身上。
“不是这样的。”察觉到男人不善的眼神,蒋慧心满脸悲愤:“我可以对天发誓,在那之前真的不认识他,不然,我也不会把女儿定给他的儿子。他爹,你相信我!”
眼看男人不吭声,眼神越来越沉。蒋慧心急了,四指指天:“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真的和刘喜财你情我愿,就不得好死!”
唐明山一想到妻子被人欺辱,甚至还珠胎暗结,心头那口气就怎么都顺不下去,但这种事怪不了蒋慧心,只恨那个男人不干人事。但若是蒋慧心趁他不在与人苟且,之后还骗他这么多年,他真的要发火。
“我要你与他当面对质。”
闻言,蒋慧心愣了愣。
任何女人遇上这种事,都恨不得一辈子不要再提起,与人当面对质更是噩梦重现。
她弱弱地问:“不去行不行”
唐明山冷笑:“行啊,回头你领了休书自己滚回娘家去。”
这么多年,蒋慧心早已看清楚了娘家人的嘴脸,就连帮女儿说亲,亲娘都要坑她银子……蒋家和秦家各拿了一两银子。且她去讨要的时候谁也不承认,后来干脆说不给。
若是回了娘家,她肯定会被逼再嫁。不过是将她又卖一次罢了。
她眼泪落了满脸,委委屈屈咬牙道:“我去!”
反正客栈里没有客人,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唯一麻烦的就是他们伤的伤,病的病,颇费了一番功夫才上了马车。
去刘家的路上,蒋慧心一直都在解释。
唐明山闭着眼,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一行人到刘家时,婆媳俩脸色都不好看。应该在唐家人到之前又在吵架。
看见楚云梨带着一群人来,秦氏满脸的嘲讽。刘母也有些不高兴:“还有什么事”她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孙女:“你好不容易与这种人断了关系,为何又自己凑上门和他们来往这就是一群不要脸的,他们之前虐待你,如今又来讨好你,说到底是为了拿好处。丑话说在前头,我可绝对不允许你拿家里的银子给他们花。”
楚云梨直接问:“刘喜财呢”
刘母愈发不满:“那是你爹。”
“我娘有事要与他当面对质。”楚云梨直接去屋子里找。
刘喜财不在。
刘母皱眉:“他去喝喜酒了,兴许要半夜才回。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蒋慧心本就病着,加上生了气,整个人摇摇欲坠:“他胡说八道。我蒋慧心是缺银子,但绝不会为了银子出卖自己……这么多年,我开着客栈,出了名的正派人。他可倒好,当年欺负了我不说,如今还张口就污蔑我名声。明知道我男人脾气不好,他又编排那些荒唐事,分明是想把我害得家破人亡。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要遇上这种混账叫他出来,今儿说不明白,我就与他拼命。”
她性子软弱,胆子也小,大抵是人被逼到了极致,一点停顿都无就说了一大堆。
秦氏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反正不管强迫也好,两人苟且也好,男人都已经对不起她,已经有了孩子,再生气也无济于事。
刘母先是皱眉,听明白了一番话后,道:“这事……我原先是不知道的,不过,得知小丫的存在后,他跟我说过一嘴。”
她看向哭哭啼啼的蒋慧心,道:“他确实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但不是张口胡说,你真想知道实情,不用找他对质。直接回去问你娘。”
闻言,蒋慧心浑身哆嗦起来。
因为她突然想起就在自己出事的那段时间,娘家请人造了三间房子,害她回去找母亲哭诉时还得帮着给建房子的人做饭……明明家里在那之前给她置办嫁妆都扣扣搜搜,愣是说家里没银子。
后来造房子,她以为是娘舍不得给她置办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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