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梨看得出来,无论李氏有多生石志林的气,也还是想生下这个孩子。
这男女之间若是有孩子作为纽带,想要分开,没那么容易。
李氏深呼吸几口气,止住了眼中的泪,恨恨道:“他就是知道我心软,故意欺负我!”
楚云梨沉默。
李氏侧头看她:“是谁算计你们俩的?”
说起这事,楚云梨来了精神:“我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二夫人。她视我为眼中钉……”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可能大公子是被我给牵累的。”
李氏冷笑一声:“她分明是没把我看在眼里,所以才敢把主意打到石志林身上。”
这人就是不经念叨,才刚收到罗香儿,就听门口有人禀告:“姑娘,二夫人到了。”
楚云梨有些担忧,提议:“这会儿就别见了吧。”
等把身体养好了,怎么教训都成。
李氏摆了摆手:“我这个人,有气当场就要发,若不然,会睡不着。”
罗香儿进门就看到了满地狼藉,且一眼就看的出来应该是床上的人扔的,她咽了咽口水:“嫂嫂,我听说你被楼姨娘气得动了胎气?这事是我不好,我没管好人,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她,只要你能消气,怎么着都成。”
李氏冷冷看着她:“你说错了。我觉得楼姨娘是个好人,你们所有人都想方设法瞒着我的时候,她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告诉我真相。罗香儿,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把手伸到我男人身上的?”
最后一句是质问。
罗香儿变了脸色:“嫂嫂,你这些话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懂……”
“你听得懂!”李氏语气沉冷:“石家就得这几个主子,若不是你害的,难道能是公公婆婆?或者你想说是二弟自己把他心爱的妾室送到了我男人床上?”
罗香儿张了张口:“反正不是我。我知道这事的时候也挺诧异,大哥是入赘,本来就该对你从一而终,出了这种事,咱们谁都不想……”
李氏脾气暴躁,打断她道:“你想!你想害自己手底下的姨娘,想将姨娘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出了这种馊主意。毕竟,你们全家人都怕我们父女,石志林和别的女人有染,石家人只会把这事瞒着,暗地里处理了姨娘,对么?”
罗香儿摇头,否认道:“不是这样的!”
楚云梨立刻接话:“就是这样的,我被关在柴房里近一个月,若不是我的丫鬟机灵说我该来月事了。我早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就察觉到了罗香儿愤恨的目光,那眼神像是要把她戳出两个洞来。
李氏的手紧紧握着被子,手背上青筋直冒。她父亲熟读圣贤书,很讲规矩的一个人,妾室从不敢跋扈,家中庶弟和她相处极好……但凡有害人之心,一经发现,绝不轻饶。因此,她是在相对单纯的环境下长大的,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算计。
没见过,不代表她不知道。这罗香儿分明就是拿她当傻子!
此刻李氏身体很弱,她顾念着腹中孩子,已经很收着了,但在罗香儿面前不发脾气,她实在忍不住,最后咬牙道:“滚出去。”
罗香儿面色发白。
妯娌二人的娘家根本没法比,以前李氏待她挺温和,还是第一回翻脸,她诧异之余,丝毫不敢纠缠,心下屈辱无比。饶是如此,她还不敢乱发脾气,临走之前再次嘱咐:“嫂嫂,咱们之间的误会何时都能说清,你千万要保重!”
回应她的,是李氏扔过来的枕头。
等人走了,楚云梨看到床上女子牙关紧咬,似乎气得不轻,她正想开口劝说两句。李氏已经咬牙切齿地道:“刚才我手里要是有把匕首,真就直接扎过去了!”
她急促地喘息后,恨恨道:“我好不容易薅着了一个愿意守着我过日子的男人,她非要横插一杠子,这事没完!”
她想到什么,扬声喊:“这事有没有禀告给父亲?”
这么大的事,丫鬟哪敢不说?
楚云梨想要回房,被李氏阻止。
“她害了你,你留下来瞧瞧,绝对让你解气!”
没多久,李大人急匆匆赶来,看到面色煞白的女儿,顿时一脸严肃:“丫鬟只说你出了意外,要在石家养身子,你到底出了何事?怎会弄成这样?孩子有没有事?”
当着父亲的面,李氏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李大人听着女儿的哭声,只觉心如刀割,他又不好追问,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楚云梨身上:“你来说,到底出了何事。”
楚云梨上前两步,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然后就看见李大人的脸色越来越沉。
“好个石家,好个罗香儿!”
他霍然起身,似乎有急事想要立刻离开,走了两步后又回头道:“雨儿,好好养身子,爹去查一查罗家。本官就不信,养出这样恶毒女儿的他们真一点问题的没有!”
李氏颔首,又强调:“爹,实事求是,别冤枉了他们。”
言下之意,不要弄些莫须有的罪名栽赃陷害人家,李大人心中痛极,女儿哪怕被人陷害,也没想过用龌龊手段害人,想到此,他又有些欣慰。
李大人刚走到院子里,得到消息的石家夫妻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兄弟两个。
石老爷一脸讨好的笑:“亲家,我已经让厨房备了菜,千万留下用了晚膳再走。”
“本官吃不下,还有急事!”李大人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一字一句地道:“你们家,很好!”
察觉到他的目光,石家人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大人离开了,夫妻俩急忙上前去送,从头到尾都没得到李大人一个笑脸,确切的说,连一句温和的话都没听见。
夫妻俩笑着目送李大人的马车离开,因为笑容扯得太久,脸都已经僵硬了。等到马车走远,二人揉了揉脸颊,对视一眼后,石夫人一脸无措:“老爷,现在怎么办?”
石老爷一拂袖,转身往里走:“你问我,我问谁去?先前我就说过不要跟罗家结亲,你可倒好,非说那家人不错,这就是你说的不错?”他越说越怒:“确实是不错,一般人可没那胆子算计知县大人的女婿。特么的,这就是个搅家精,你到底是跟我有仇,还是跟志康有仇?”
石夫人能冤死。
她当初想促成这门婚事,就是看罗家疼爱女儿,等他们爱屋及乌,也愿意拉拔一下自家儿子……知子莫若母,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她心里最清楚。多有一个人照顾儿子,自然是好事。
在这城里,愿意扶持女婿的人可不多。
“老爷,我也没想到香儿胆子这么大,看她柔柔弱弱,性格又乖巧,我真以为她是个好姑娘……”
石老爷没好气道:“柔柔弱弱的人会做出这么狠毒的事?简直就是惹祸精,你当初那眼睛就跟瞎了似的,我早就说过,聘娶儿媳不止要看亲家,最要紧是看姑娘本身的品性……”
石夫人听他话里话外全都是责备自己,很是不满,这门婚事是她一力促成的没错,但在定亲之前,老爷也是点头了的。事关儿子的亲事,她哪儿敢私自定下?
既然是两人商量着来的,此时他的马后炮就不该对着她一个人。
“要早知道,我也不会定,你也不会答应!”
石老爷冷哼:“让罗家过来把人接走,这么狠辣的姑娘,我们家庙小,容不下!”
石夫人皱了皱眉:“会不会太刻薄了?”
“让她滚!”石老爷气不打一处来:“我该好好教训她一下,就算要回来,也要把她的性子掰顺了。”
石夫人欲言又止,大儿子好好做着知县大人的女婿,平白无故背上了这么多的秘密……一个瞒不住,整个石家都晚了。她也生气,恨不能把罗香儿休出门。
但还是那话,这事是秘密,不能往外传,万一罗香儿疯了把这件事情告诉李大人怎么办?
她想要解释的,又知道面前的男人没耐心听这些。好在李大人已经之情,这事儿算不得把柄了。让罗香儿回家思过也不错。
罗家夫妻来得很快,很是客气。还顺便给李氏带上了一份安胎的礼物。
石夫人突然就反应过来了,还是不能让二儿媳回家。现如今李家父女还生着长子的气呢,如果他们愿意原谅,肯定不愿意让志林做的那些事传出去。
于是,她与罗家夫妻寒暄几句,将人好生送走。在他们提出要见女儿时,说罗香儿正在睡,不方便。
罗家夫妻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们又不是天天来,好容易上门一趟,女儿应该出来相见。再有,先前石家夫妻派人请他们来,明显是有话要说……想不通,便只能派人私底下去打听。
这边还没有眉目呢,罗老爷就被衙门传走了。
这事要从夫妻俩在郊外的一个庄子说起,几年前,罗老爷想要置办一个庄子,倒也挺顺利,可买下来之后才发现边上缺了一角,缺的那一角是郊外一个农户家里的田。罗老爷是信奉风水的,怎么看都不满意,便找了人去找那农户协商。
不去是买下来还是换地都可,但农户是个牛脾气,非说那是祖上传下来的,说什么也不肯卖。
也是这时候罗老爷才得知先前的东家之所以愿意出手,也是因为那地方缺一角。先东家没他这么在意风水,这两年做的生意却连番出事,才将庄子放了出来。
得知这事,他就更忍不住了,于是找了人悄悄往地里放鸡鸭,反正,无论种什么都没收成。两年后,他补满了庄子,终于得偿所愿。
为了强买别人田地做出这种下作手段,大人可以按律追究。
罗家夫妻做了多年生意,私底下办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一时半会儿的,罗夫人也弄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眼看自家老爷要被锁走,她掏出了大把银票追上前去,想要塞给接人的衙差,试图打听出真相来。
可衙差口风很紧,只说等到大人升堂审理该知道自然会知道。
这怎么能行呢?
真相是当着百姓的面公审,大人可不好徇私,到时候就真的完了。于是,罗夫人转而就备了礼物但那石家的门。
他们的女儿和李大人的女儿是妯娌,算起来都是亲戚。以前大家客客气气,红白喜事和逢年过节都有来往,如今说翻脸就翻脸……说不准是李姑娘生了女儿的气,无论如何,跑来找石夫人调和总归是没错的。
石夫人听说罗老爷被关了,顿时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自家可是也隐瞒了李家父女的,若是追究起来,也给自家弄一场牢狱之灾怎么办?
罗夫人看到亲家母脸色都变了,立刻便明白,石夫人是知道内情的。她急忙掏出一把银票递上:“亲家母,咱们两家都不是外人,你千万要帮帮我。帮我打听一下到底是为了什么?”
石夫人张了张口,实在不太好说,半晌只憋出来一句:“香儿得罪了雨娘。”
罗夫人:“……”
“得罪?”
石夫人颓然道:“跟杀父之仇差不多,没法调和!”
夺妻之恨和杀父之仇同等,这夺夫也一样,她可没乱说。
罗夫人一脸茫然,又追问了几句,见亲家母不肯再多言,便直接去找了女儿。
也是这时候,罗香儿才知道自己父亲已经被李大人关注了大牢,她真真切切害怕起来,来不及多想,拽着母亲就找李氏了。
李氏先前就说过,让楚云梨和她同吃同喝,只不过没睡在一起。楚云梨看出李氏是个好人,也愿意多与她相处,此刻她就拿着绣样,一边陪着李氏说话,顺便给孩子做衣衫。
她的手艺比绣娘还要好,李氏看得赞不绝口。
气氛正和乐,就听到了外面人的禀告。
李氏的脸色当场就落了下来。
罗香儿进门,对上她脸色,脚下顿了顿:“嫂嫂,我爹犯了事儿,被伯父抓走了,这事你听说了吗?”
李氏扬眉:“现在听说了。不过,我爹为人正直,为官清廉,绝不会污蔑了好人,如果你爹没干坏事,肯定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
罗夫人:“……”问题是确确实实干了点坏事!
“李姑娘。”以前她是唤雨娘的,此刻有求于人,再不敢如此托大,她规规矩矩福身,道:“香儿她被我宠坏了,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她。听说这能做妯娌,比做亲生姐妹的缘分还要深,你们俩同为石家媳妇,该互相照顾,她做的不好,你教训一顿,气急打一顿我都绝无二话。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们姐妹之间不和,完全可以关起门来商量,没必要闹得沸沸扬扬,让外人看了笑话去。你说呢?”
李氏养了几天,虽然还没下床,但胎像已经很稳了,加上她已经接受了此事,并不如一开始那么激动,此刻脸色还算和缓,但说出的话却刻薄:“我和罗香儿之间什么关系,都与她爹做的是无关。”
她似笑非笑:“还有,我怎么不知道罗香儿干了对不起我的事呢?之前我倒是有怀疑,可她始终不肯承认,事情也不好让我爹拿到公堂上去审,她说了,我就信了。”
罗香儿也知道,她做了错事之后石家还愿意容忍,一来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怕放她出去乱说话。二来,则是因为娘家给力。现如今最想瞒的人都已经知道了真相,若是娘家没了,她也做不成石家妇了。
她急忙接话:“就是那事!我真的知道错了!”
楚云梨轻笑一声:“是么?我怎么没看出来呢?一点诚意都没有嘛,做错了事,至少该道歉吧?”
话音落下,就察觉到了罗家母女恶狠狠的目光。楚云梨回瞪回去:我怕你啊!
看到她满眼挑衅,罗香儿忍不住了:“楼娇娇,你挑拨我们妯娌二人之间的感情,害我爹身陷囹圄,我不会放过你。”
李氏不满:“照你这么说,我爹是那为了一己私欲公报私仇之人?”
罗香儿急忙否认:“我没这个意思!”
李氏提醒:“楼姨娘说得对,你还没跟我道歉呢。”
罗香儿:“……”
边上罗母反应飞快,踹了女儿一脚:“赶紧道歉。跪下!”
只要能够让李家父女放过自家,别说跪地求饶了,五体投地都行。
罗香儿跪了下去。
楚云梨已经坐在了李氏旁边,这头是冲着她二人磕的。李氏摆了摆手:“我不喜欢看人跪,还是那话,如果你爹真的没有犯错,一定不会有事的。当然了,如果他真的犯了错,我爹也不会轻饶,定会按律处置!你求也没有用!”
罗香儿:“……”头都磕了,李氏还要怎样?
罗母看得出来,李氏并没有想帮忙。或者说,李氏不打算就这样轻易原谅了女儿。她一咬牙,上前一把拽过女儿的衣领,狠狠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罗香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脸颊一痛,紧接着听到了清脆的巴掌声。她瞪大了眼。
罗母对上女儿眼神,恨恨道:“做错了事就该挨罚,你别哭!”
罗香儿:“……”
她痛得想哭。母亲从小到大都没有动过她一个指头,如今却打了她。她心中突然翻涌起无限委屈:“娘,我又没错。”
她哭得泣不成声:“我好好嫁人,从来没想过夫君会纳妾。可楼家偏偏要塞个女人过来,我招谁惹谁了?”
看她要为自己开脱,而李氏又真的是个讲道理的心善之人,楚云梨立刻接话:“我又不想与人为妾,身不由己……”
“但你抢了我男人!”罗香儿气愤不已:“你就是个狐狸精,勾引了夫君不算,还跑去勾引大哥。这会儿又装着一副无辜模样想要骗过嫂嫂……你才是这天底下最不要脸的人,你才是罪魁祸首,既然你那么喜欢勾引人,直接去花楼之中啊……”
楚云梨上前一步,狠狠一巴掌甩出。
罗香儿:“……”
被亲娘打就算了,母亲总归是为了她好才动手。楼娇娇一个妾凭什么?
妾室对主母动手,不想活了么?
楼娇娇这也太嚣张了!
“你敢打我?”罗香儿摸了摸脸上的疼痛之处,发觉那里的红肿不比另一边母亲打的轻,这才刚打呢,过一会儿应该会肿得更高,她简直要气疯了:“妾室殴打主母,该被打死!”
楚云梨收回了手,淡淡道:“我和夫人已经疯了,说的话颠三倒四。我明明是好人家养大的女儿,也是正经被花轿接进门的,和勾栏中的花娘沾不上边!夫人张口就污蔑我名声,我名声受损不要紧,但我不允许你毁了我母亲的声誉!如果母亲教出来的孩子是花娘,那楼家成了什么地方?”
这么一算,罗香儿确实很过分。
罗母反应过来:“这也不是你殴打主母的理由。有话可以好好说……”
“打都打了,你罚我啊!”楚云梨微微仰着下巴:“这里可不是罗家!”
边上李氏可是承诺过会护她来着。
李氏心情不错,若不是她动弹不得,怕用力伤了孩子,她真的想亲自甩罗香儿一巴掌。
罗夫人看着面前一脸嚣张的女子,气道:“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楚云梨接话:“就是有啊,所以罗老爷才会被抓走,你二人会出现在此。”她摇摇头:“养女不教,是会给自家招灾的。”
罗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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