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早已成为活阴差,也抓捕了几次阴犯,对于阴司,李衍还是一头雾水。
烛光下,他仔细翻阅,眉头紧皱。
这份关于活阴差的心得,不仅有刘纲的记录,还有他结识的那位“泰山来客”叙述。
笔记的形式,有点像医案。
每个案子,在哪里接的任务、接任务时看到的异象、阴犯的故事,甚至过程,都一一进行记录。
这种方法好处不少。
一是能传承经验,二是能归纳总结。
李衍算是半路出家,得到勾牒,千辛万苦找到传承,却是个即将消亡的法脉。
唯一留下的,就是本《阴律》。
说起来,刘纲还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活阴差。
这本册子对他来说,极其重要。
首先便是印证了一个猜测。
无论天庭,还是阴司,都不得干扰人间!
别看他能召唤阴兵,太玄正教可请来箓兵,但和阴司与天庭的交流,却少的可怕。
按照罗明子说法,他们能做法事,上裱进奏,但基本得不到回应。
若非能借祖师和神明力量,请来箓兵,恐怕很多人都会怀疑天庭和阴司的存在。
即便这样,对于神明的争论,在太玄真教内部,千百年来也始终没有停歇。
有人说,祂们只是一团炁,代表大道…
也有人说,是《天条》严苛,无人敢触犯…
还有的人说,所有的神明都不过是大道表象,就像盲人摸象,所见即所知…
反正,没一个准数。
但李衍却得到了阴司回应,乃是抓捕魔气时,从阴司得到《妖身长生法》特征和弱点。
那么唯一的原因,
就是他们不能干扰人间!
抓捕阴犯,也是因为这些人搅乱了阴阳。
但其中具体原因,书上也没给出答案。
但上面的记载,却让李衍大开眼界。
比如其中一个案子:
“荆州谢晦,忽见赤鬼于墙角,高三尺,执铜盘,血满其中。晦接之,盘忽为纸,鬼旋逝。吾客居其宅,察此鬼乃阴司之逃犯,遂执勾牒缉之…”
这个案子之所以特殊,皆因阴犯身份。
并非还阳之人,而是阴间恶鬼!
李衍至今还没遇到过。
按照上面的说法,这恶鬼乃是趁着中元鬼节逃出,不懂人话,无法交流,到处用术法害人。
抓捕这种恶鬼,阴司发布任务,乃是用的青铜井,里面黑水流淌,还有锁链声声…
还有一个案子:
“晋会稽严猛,妻樵为虎噬。一日,猛于蒿中见妻魂。妻免夫厄,使避虎。活阴差睹之,知妻魂因牵挂而留人间。阴差得令抓捕,询问其妻,只言因思念过甚,于混暝中还阳…”
这个案子的特殊,在于阴犯是普通弱女子。
对方本来已进入幽冥,但牵挂阳间之人,在黑雾中不停寻找,莫名其妙就还了阳。
还有些案子之离奇,令人摸不着头脑。
说白了,活阴差这传承,就像是阴司放在阳间的探测器,碰到扰乱阴阳者,直接将其拿下。
无论传承和召唤阴兵,
都是为了任务。
至于你是否会建庙供奉,还是和刘纲一样,毁掉勾牒,成为还阳者。
阴司都不在乎。
而且死后也和其他人一样,即便你抓的阴犯再多,也照样没有特殊待遇,更别说进入阴司当差。
传承和召唤阴兵,就是任务奖赏。
当然,这些对李衍来说还太过遥远。
他更注重的,是其中经验。
比如目前已出现三种井。
一个是普通水井,发布的任务,多与还阳者有关,无论修士,还是普通人,都一样…
一个是青铜水井,浑浊黑水,跑出来的恶鬼,都是从幽冥本土而来,无法沟通,实力强大…
另一个则是黑井血水。
和他上次一样,里面跑出来的,大多是封神之战镇压魔神,哪怕只有一丝魔气泄露,时间长了,都会酿成动乱…
任务越危险,奖励越高。
像青铜水井和黑井发布的任务,危险性大,即便失败,也不会有任何惩罚。
而抓捕还阳者,一旦接受任务就必须完成。
若像吴老四那般徇私枉法,便会丢掉小命。
这些案件的解决方式,都是宝贵经验。
除此之外,竟还有一些关于《北帝经》术法的使用心得,勾魂索神通的用法,也在其中。
“狡猾的老鬼!”
李衍看到后,忍不住一声低骂。
那刘纲果然有所隐瞒。
勾魂索的爪子,只是第一步。
这个神通还能继续提升,找那些先天罡煞汇聚之地,进行淬炼。
按书上所言,这是从古代秘本中找到的法门,专门用于淬炼神通。
刘纲根本没说,显然一开始就没怀好意。
烛光幽幽,夜色渐深。
毕竟是长途跋涉,旅途劳累。
到了子时,李衍也感觉到一丝疲倦,存神一番后,便进入了梦乡…
…………
次日清晨,鸟鸣声将李衍叫醒。
李衍起床后,舒展了一下懒腰,推门而出后,当即看到一脸疲惫的王道玄。
“道长,过犹不及啊。”
李衍微微摇头劝道。
是人皆有喜好,谁都免不了。
他对术法和武道痴迷,吕三喜欢动物,沙里飞对火器情有独钟。
原本以为王道玄看得开,但逐渐相处下来,才发现这老道同样有所痴迷。
他痴迷的,是各种知识。
无论是历史民俗,还是法脉秘术,一旦碰到不了解的,便会如痴如狂。
从关中到鄂州,无论是富户豪绅宅邸,还是道观寺庙,这老道唯一感兴趣的,就是他们的藏书。
这一看,就是熬了整整一夜。
“唉,贫道也管不住。”
王道玄苦笑道:“想着早点睡,但躺到床上也睡不着,不知不觉就看了一夜。”
“这刘纲的藏书,有好几本失传秘典,上面还有前人注解心得,贫道收获不小啊。”
说话间,田员外也带着仆人来到小院。
他的脸色同样有些疲倦,开口道:“诸位,府上备了早点,待会儿让下人给你们送来。”
李衍有些诧异,“田员外也没睡好?”
“谁说不是呢。”
田员外无奈道:“在外面还好好的,但回到家中就又出了问题,整夜做梦,疲惫难熬。”
“哦…”王道玄若有所思问道:“梦中可曾看到了什么?”
田员外摇头道:“记不得,醒来就全忘了。”
王道玄又询问道:“府上的仆人呢,是否也有类似症状?”
田员外同样摇头,“我知道长想问什么。”
“老夫的妻妾,还有田家旁系仆人,都有相似症状,有的病了,有的则被吓跑了。”
“之前也请人来看过,怀疑是祖坟风水出了问题,但几次查看都说无事。”
“而且,离开这宅子就不会犯病。似乎这宅子和我家有些犯冲。”
王道玄皱眉道:“这就有些怪了。”
田员外揉了揉眉心,“所以才请道长前来查看,实在找不到原因,恐怕这新建的宅子只能转让给他人。”
“老夫早已将妻妾安排到老宅,明晚也会到其他地方睡觉。待会儿要到商会一趟,诸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和下人提。”
说罢,就拱手告辞离开。
待他走后,沙里飞和吕三也先后醒来。
仆人端来早点,王道玄使了个眼色,将仆人支走后,这才一边吃,一边说道:“这件事不对劲。”
“若是祖坟有问题,无论田员外一家搬到哪里,都逃不掉。”
“若阳宅风水有问题,那么住在这里的所有人,应该都会出现相同症状。”
“事出反常,怕是有人捣鬼。”
李衍也好奇道:“昨晚我几次施展神通,除了镇宅之物罡气,并未闻到任何阴煞之气。什么手法,能做到这般?”
王道玄沉思道:“最有可能的,是厌胜术,但之前的术士应该能想到,或许另有原因。”
“这还不简单?”
沙里飞笑道:“术法我不懂,但这分明就是江湖手段,估计是有人看上了宅子,想把田员外一家赶走,再放出谣言,低价接手。”
“回来就和田员外打个商量,对外放出风声,把幕后之人给钓出来。”
李衍摇头道:“若真有人捣鬼,人家能做的天衣无缝,岂会没有防备,让牙人几次转手,便能隐藏身份。”
“若过几年才现身,咱们还能一直等?”
沙里飞眉头一皱,“说的也是。”
“此事不急。”
王道玄摇头道:“待贫道今日仔细查看一下阳宅风水,再到田员外祖坟走一遭,若实在找不到原因,再想办法。”
“嗯。”
李衍将碗里的白粥一口喝光,“既如此,咱们就分头行动。”
“吕三兄弟陪着王道长,我和沙老叔到城中打探一下消息,再去城隍庙报备。”
他们既然已决定在汉阳城休整,道上和玄门的情况自然要摸清楚,免得招惹麻烦。
吃过早饭后,四人当即分开。
王道玄的风水之术,明显有所长进,拿出了好几样家伙,不仅有风水罗盘,甚至有定吉凶的鲁班尺。
吕三有鼠大鼠二,可以配合查看,也能顺道保护王道玄。
至于李衍和沙里飞,则和仆人打听了一番城中情况,这才收拾好东西出门。
这汉阳城虽年代古老,但却并不大。
城北有府署、县衙朝廷各衙门,城西有府学、县学、书院等,而城隍庙则在城东。
刚出门,沙里飞便低声道:“怎么着,咱们先去打探消息,还是先去城隍庙?”
李衍沉思了一下,“先去城隍庙吧。”
“江湖客栈的消息,大多人人知晓,隐秘一点的,价格都不便宜。”
“直接去城隍庙,看看这边的道人好打交道么,说不定也能弄到。”
但说实话,他心中也没底。
来之前,他便已经打探过消息。
鄂州玄门的两个重镇,一是郧阳府,二便是这武昌、汉阳、汉口三城。
而这两个地方,又有明显区别。
郧阳那边,靠近武当山,乃是真武宫势力范围,佛道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即便有寺庙,也都是普通僧人。
而在这边,太玄正教的力量就明显不足。
虽然也有几座道院,三镇皆有城隍庙,但说起来,还是佛门禅宗的力量更为强大。
还有问津书院,也是儒教圣地。
也和此地的特殊环境有关。
这边附近,几乎没什么洞天福地。
但出了鄂州,洞天福地就变得密集,九华、烂柯、龙虎、天目、四明、君山、皂阁…
无论湘州还是赣州,都是正教法脉汇聚之地。
而且大大小小的法脉不计其数,即便有正一祖庭龙虎山、灵宝祖庭皂阁山镇压,也未能让太玄正教彻底占据上风。
所以武昌这边,太玄正教力量就有些空虚。
而各地也离不开玄门正教镇压,所以武昌王对佛门更加亲近,甚至武昌王府修建之时,也同时建造了宝通禅寺。
所以这边的城隍庙社令兵马,也只是做做样子,不仅数量少,也形不成战力。
郧阳府那边,是与天圣教作战的前线,真武宫又调遣了各方弟子汇聚。
可以说,这边的城隍庙,只剩小猫几只。
若非有玄祭司要登记造册,恐怕真武宫所有的玄门弟子都要抽调离开。
至于这边的执法堂,则主要是禅宗弟子。
阳呈子已经说了,即便他与真武宫关系不错,来到这边,也得不到什么帮助。
但武当山又有些特别。
不仅是玄门真武宫祖庭,同时也是江湖圣地,学习武当功夫的俗家弟子数不胜数。
这边是九省通衢,因此武当拳馆不少。
到了汉阳城隍庙,和李衍想象的差不多,这里香火并不旺盛,面积也小的可怜。
侧门口,一名小道童正在打瞌睡。
“劳驾,我等要进玄祭司。”
李衍已不抱什么希望,直接递上道牒。
这小道童也有些呆傻,望着黑色道牒,又看了看李衍,半天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低声道:“居士请稍等。”
说罢,就撒开脚丫子跑进院中。
沙里飞见状乐道:“得了,看这情况,也帮不了什么忙,登记一下就走人。”
李衍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说话间,那名小道童走出门来,施了个道礼,“师傅正在帮人治病,一时走不开,二位居士请进,小道帮你们登记。”
李衍和沙里飞面面相觑,却也紧随其后。
进入院中,果然能看到,城隍庙一侧厢房外,等着几名百姓,皆衣着破旧,满面风霜,显然都是贫苦人家。
隔着大门,能看到里面一位老道正在把脉,白发苍苍,眼神平和,看到二人,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们跟着道童走。
李衍二人也没打扰,进入玄祭司,看着小道童将三份道牒进行登记,显然已熟门熟路。
沙里飞终于忍不住,询问道:“小道长,城隍庙里就只有你二人吗?”
玄祭司登记,虽不需要什么道行,但毕竟朝廷职责,至少得有些资历。
只派个小道童干,着实说不过去。
“嗯。”
小道童明显不善言辞,低头道:“其他师兄,都被师傅赶走了,庙里就只剩下了小道和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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