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
“观音奴,孤想问问你。”
“你嫁到朱家的这些年,孤可曾负过你?”
“孤的爹娘,可曾伤害过伱?”
“娘节俭了一辈子,有些东西,自己都舍不得用。”
“但不管是大嫂,还是你,娘都不曾吝啬过。”
“均是一视同仁,从未有过厚此薄彼之分。”
“可你告诉孤,这些书信,究竟是不是你所为?孤就想听一个实话。”
卧房之中,朱樉看向面色有些苍白的观音奴,也就是王月悯,轻声开口道。
或许是三个月以来,朱樉的棱角已经被磨平,怒气也没有起初那般旺盛。
所以才能与观音奴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
毕竟是多年夫妻,就算起初朱樉不愿,但经过这些年,也总该有些感情了。
“嗯。”
王月悯蓦然点头。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纵然是再多的解释,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王月悯敢传秘信与草原,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结局。
特别是锦衣卫成立以后,王月悯就明白,纸永远不可能包得住火。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么?”
朱樉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方才将目光投向王月悯,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解释什么?”
“我们俩本来就是政治联姻。”
“无非就是你爹看上了我哥哥,想要借此招揽我哥哥,所以了才有今日的姻亲。”
“那既然事情已经败露,而且我哥哥已经死了,生死不过在你的手中,我又何必解释?”
王月悯的声音,依旧平淡如水,未曾掀起一点波澜。
“难道这几年的相敬如宾,还不足以证明,这不仅仅是一场政治联姻。”
朱樉倒是率先破防,眼中更是透露出一抹不可置信之色。
“相敬如宾?”
“你好歹是大明的秦王殿下,怎么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
“难道你的国被灭了,还能对你的妻子相敬如宾么?”
王月悯的眼中闪过一抹讥讽,便是道。
多年以来的隐忍,多年以来的怨恨,未曾掀起半点波涛,就是这般平静的诉说。
才能让人觉得彻骨嶙峋的冰凉寒意。
“可中原一直都是汉人的家,你们才是入侵者。”
“难道我们夺回自己的家,还有错不成?”
“想想你们元人自己的制度,汉人第三等,南人第四等,难道我们还要卑躬屈膝的活着?”
“遭受你们的践踏,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任人宰割,任人鱼肉?”
“这是什么道理?”
朱樉深吸一口气后,方才缓缓出声道。
“站在你的角度没错,可站在我的角度,也没错。”
“虽然我是女人,但这是政治立场不同,我考虑的也只是我们元人,而不是你们。”
“所以从一开始就错了,因为起初我也并不想嫁给你。”
“因为我从心底里就恨透了大明,更恨你们一家,如果不是你们,我就不会国破家亡。”
“更不可能与自己的亲人分离。”
王月悯的声音依旧平淡,语气之中,也感受不出一丝一毫的怨恨之情。
只是这话到耳边,却让人觉得无比的讽刺。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应该冷落你,就不应该迁就你,更不应该顺着你。”
朱樉手臂上的青筋几乎暴起,但他还是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道。
起初,朱樉与王月悯成亲,王月悯并没有给朱樉好脸色。
但为了国之大计,还有朱棡的劝诫,朱樉方才选择接纳王月悯。
并且一个女子,身处异国他乡,还是亡国之女,那已经不是历史上的朱樉,自然会升起一抹怜悯之意。
这才会选择迁就王月悯,希望可以化解她心中的戾气,也希望为这一段国仇家恨,画上一个句号。
只是朱樉从来都没有想过,王月悯从未放下心中的仇恨,甚至一直都记在骨子里。
这让朱樉一时之间,有些头晕目眩。
“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臣妾的哥哥已经死了,臣妾已经没用了。”
“殿下想怎么处置臣妾,都可以。”
面对已经身处暴怒边缘的朱樉,王月悯依旧头也不抬道。
这一刻,已经没有了伪装的意义。
“你一个妇道人家,而且老三未回朝之前,我从不参与朝政,你是如何知道这么多机密。”
对此,朱樉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换了个话题道。
“这是一个很讽刺的事实,大明王朝建国,汉人恢复正统。”
“但你们汉人之中,仍然有很多人心向我们元廷,希望我们可以打回来,恢复我们的统治。”
“所以臣妾待在秦王府,就可以知道很多事情,因为会有人告诉臣妾。”
话罢,王月悯的脸上终于升起一抹讥讽之色。
很可悲,但也是事实。
这就是那群只在乎利益,没有家国的汉奸。
他们心中只在乎利益,而不是天下正统之分。
况且王朝更迭,与这世家豪强又有什么关系?
换一个王朝,无非就是换一个主子。
只要利益不变,这主子可以一直换,他们永远都不会在意。
哪怕是这个人,哪怕这个王朝,并不是汉人正统,又如何?
而且朱元璋的律法太过于严苛,他们心里巴不得朱元璋早点死,巴不得大明王朝可以改朝换代。
那这其中的龌龊,可想而知。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一个妇道人家,坐在家中,却可以知晓朝廷机密,并且将其传回草原的原因。
“是谁?”
朱樉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只是这个问题一出口,朱樉当即就觉得自己有些蠢。
王月悯怎么可能会告诉朱樉?
但让朱樉没有想到的便是,王月悯从枕头下面,拿出来一份书信,并且扔在了床榻上。
“这是臣妾所知道的,今日都交给殿下。”
没有想象中的嘲讽,甚至没有半点情感流露,仍然淡淡道。
“为什么?”
朱樉的眼眸微微凝固。
王月悯究竟在想些什么?
如此重要的人员名册,就如此轻率的交了出来?难免会让人怀疑。
“殿下掌控锦衣卫,有了这个名册,应该不难查出。”
“所以臣妾没有在这上面动手脚的心思,只是想求殿下一件事。”
王月悯自然明白朱樉在想什么,便是轻声道。
“说。”
朱樉点了点头。
“在臣妾死后,将臣妾的尸首送到草原,让臣妾可以长眠于草原。”
王月悯透过窗户,看向了北边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忆色,嘴角也是勾勒起一抹笑容道。
“可以活的。”
闻言,朱樉轻声道。
“殿下信么?”
王月悯转过头,看向朱樉道。
“信。”
朱樉没有犹豫道。
“怪不得你爹不喜欢你。”
王月悯轻轻摇了摇头,又是道:“也对,若是真的喜欢你,他又岂会让你娶了臣妾?”
“我是陛下嫡次子,大明秦王,自古以来,秦晋两王,最为尊崇。”
“老爷子不可能讨厌我。”
“而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想说,我保不住你,老爷子也不会放过你。”
朱樉的眼神依旧道。
“所以你为什么要保下丞妾?”
王月悯转过头看向朱樉,仍是轻声道:“如果殿下想要羞辱臣妾,现在就可以,不用等到以后。”
“在你的眼里,我就这般不堪么?”
朱樉的眼中泛起一抹冷意。
“朱家的骨子里就刻着残暴嗜血,而且臣妾身为朱家的儿媳,出卖大明。”
“所以殿下要放过臣妾,你觉得臣妾会信么?”
“所以不管是什么招数,臣妾都受着,毕竟是臣妾有负你在先,这是臣妾的错。”
王月悯依旧不在意,甚至还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一辈子,她什么苦没有吃过?
直至遇上秦王朱樉,这个王月悯曾经最不喜欢的人,却给予了她一丝温暖。
然后,她才成了大明的秦王妃。
所以王月悯面对朱樉,心中永远有一抹愧疚之情,这是人性使然。
这也就是为什么?
王月悯会将名册交给朱樉的原因。
输了就是输了,败了就是败了,元廷也是真的亡了。
而且看看眼前的大明,真的是草原可以撼动的么?
光是一个晋王朱棡,就将草原打的胆寒,那这样的王朝,又怎么可能推翻?
“我很好奇,这些年来,我们没有孩子,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朱樉还是没有回答,又是换了个问题道。
“嗯。”
“生出来也是个孽种,倒不如不生。”
王月悯轻轻点了点头。
自从一开始,王月悯与朱樉同房,就一直都有措施,这也就是为什么,王月悯没有怀上过孩子。
“好。”
“这个名册,我收了。”
朱樉又是长长出了口气,便是走到王月悯的身边,拿起了那份书信,便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卧房。
“王妃近来身体不适,好好照顾着,秦王府一切照旧。”
“等王妃身体好点儿了,王府上下,仍由王妃打理。”
“备车,孤要去皇宫,面见太子殿下。”
王月悯的眼中闪过疑惑之色,随后房门外,朱樉的声音又是响起。
“这算是什么?”
王月悯直接冲出房间,看向朱樉的背影喊道。
“孤会让你亲眼看到,大明威加海内,一统草原之盛况。”
朱樉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便是头也不回道。
“这就是你的报复么?”
看向大踏步离开的朱樉,王月悯的面色,又是瞬间煞白,喃喃道。
御书房之中。
“老臣拜见太子殿下,晋王殿下。”
以李善长在内的所有被召大臣,揭示到了御书房。
而这其中还有一位并未被召见的大臣,那就是户部尚书偰斯。
“都起来吧。”
朱标摆了摆手,众臣起身落座。
“晋王。”
朱标又是看向一旁的朱棡,示意其开口。
“诸位,西南八百里军情加急,乌思藏贡使朝贡我大明,遭遇吐蕃劫杀,全军覆没。”
“对此,诸位有何看法?”
闻言,朱棡便是看向在场诸位,开口道。
此言一出,除韩国公李善长还算稳重以外,其余诸臣皆是起身,眼中更满是惊诧之色。
吐蕃?
也敢挑衅大明天威?
莫不是找死不成?
在场诸帅,无一不是天下一流的名将统帅,所以自然不可能震惊,最多也就是表示诧异。
毕竟,吐蕃算个什么东西?
“殿下,陛下知晓了么?”
李善长倒是转过头,看向朱棡轻声道。
“这点事都要劳烦陛下,那太子还监什么国?”
“论排兵布阵,在场诸位哪个不能轻松压制吐蕃?”
“又何须陛下事事忧心?”
朱棡轻轻摆了摆手。
对此,李善长轻轻点头,并未再多说什么。
“太子殿下,老臣的意思,只有一个字,打。”
随后,鄂国公常遇春第一个站了出来,并且抱拳道。
“臣附议。”
而徐达在内的其余国公,也是纷纷起身,附议道。
“孤虽然通晓兵法,但比不上在座诸位,此件事情,孤只旁听。”
朱标指了指一旁的朱棡,又是道:“至于抉择,你们与晋王商议即可。”
此言一出,无非就是将立场摆明。
上阵伐谋,非我精通之道。
但孤胞弟,享有战神之称。
“打当然是要打,但应该怎么打?”
朱棡转头看向常遇春,轻声询问道。
“打到其臣服我大明!”
常遇春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是道。
“只是臣服么?”
朱棡的眼中闪起幽幽的光芒道。
“殿下的意思是?”
李善长开口道。
“将其纳入我大明版图。”
朱棡缓缓抬起头。
闻言,在场众臣无一不是面面相觑。
他们只想让吐蕃臣服,但朱棡却是想将吐蕃纳入大明版图。
“殿下,这不现实。”
“朝廷如今实施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还有诸多国策,都需要银子。”
“如果只是出兵打压,朝廷完全支撑得起,但如果是将其纳入我大明版图,只怕补给上面,会出现很大的问题。”
偰斯便是在此时,看向朱棡摇头道。
朝廷虽然富裕,但现在哪里不要银子,纵然有大明宝钞作为支柱。
可这其中限制也是颇多,大明宝钞根本不能多印,那朝廷又怎么能拿出那么多银子,打一场损耗极大的大战役?
“乌斯藏。”
朱棡仍是轻声道。
“诸位,吐蕃的行为并不只是单纯的劫掠,而是在挑战我大明的威严,还有对我西南边境的威胁。”
“所以这一仗必须要打,而且要打,就要狠狠的打,那为何不能借此将其纳入我大明版图?”
“从而彻底解决西南边患?”
顿了顿,朱棡的声音又是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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