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点头:“娘,孩儿今日一早去见了那位,您这些年少受父皇恩泽,后宫虽然太平,但总会有一些奴才们看不起主子。”
“孩儿求过那位,娘以后若真遇到什么困难,可央人出宫去求他,他一定不会放手不管的。”
张美人点头:“嗯,娘亲知道。”
“最是无情帝王家,孩子,娘帮不了你什么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自己判断。”
朱权点头:“孩儿明白。”
张美人嗯了一声,“早些去休息吧。”
宁王点头。
张美人看着宁王离去的背影,有些欷歔,眼眶有些红润。
……
翌日一早,依旧春光明媚。
古人说灞桥折柳,唐时有折柳送别的习惯,而灞桥位于大唐城外古道上,久而久之灞桥折柳就延伸出送别的含义。
大明没有灞桥。
通淮门的古道凉亭内,朱雄英身后站着廖家兄弟。
凉亭内的石桌上,放着一壶酒。
城门内,礼部官吏将宁王的马车送到通淮门外。
宁王早早就注意到官道上的朱雄英,示意车队在官道上稍等,自己便撩袍去找了朱怀。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朱雄英笑笑,“这两句诗听起来有些离别愁绪,说出来到别有一番滋味。”
宁王也跟着笑:“不用劝酒,我喝!”
说着,宁王端着酒杯,自顾自仰头灌了一口。
朱雄英就目送宁王上了轿子,目送车队和随从,逶逶迤迤的渐行渐远良。
直到再也看不了了,朱雄英刚要准备回去,眼睛突然眯了起开。
前方官道上,一批批马车和成群结队的马匹,正气势磅礴的朝通淮门而来!
这群人的打扮……更多的,像是蒙古贵族!
……
与此同时。
蒙古使臣们望着这汉家之地,瞪大着双眼,看着应天城繁华街头上的人群,如异国商贩、佛道僧尼、异国使者、文人骚客、千金小姐等如过江之鲫一般喧嚣繁华。
除此之外,一列列工艺极高、鳞次栉比的江南建筑,更让他们应接不暇、目瞪口呆!
应天城的一切,都让这群蒙古使臣心中产生久久的震撼。
谁都会忍不住来一句“长生天”!
长生天是他们的信仰,这是他们此时对应天城最崇高的敬意!
……
皇宫,武英殿内。
小朝会还在进行。
朱元璋交待完接待帖木儿汗国使臣的事后,便叫出傅友文。
“你是管着咱大明银子的。”
“你告诉咱,去年的秋收税银,现在收的怎么样了?”
傅友文心中有些忐忑,这些日子老爷子时不时就会带朱雄英出去,谁知道又会遇到什么让老爷子不称心的事。
他小心翼翼的道:“京畿内的税收,大部分已经收上来了,外省的税收,此时也在抓紧运到应天。”
朱元璋沉声嗯了一下,看着傅友文道:“淋觞踢尖这事,傅卿家知晓一二么?”
傅友文浑身一震,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地方官府敛财的一种方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作为户部侍郎的傅友文,当然门清。
不仅傅友文知道,站在武英殿的群臣,谁不清楚?
这些人可没少敛财,官府怎么私自敛财的,他们比傅友文还清楚。
听到老爷子说这事,群臣心里皆都一颤。傅友文忙道:“回皇上,微臣知道。”
朱元璋面无表情的道:“哦,你告诉咱,这些粮食,是不是地方官府在吃百姓的肉喝百姓的血?”
傅友文硬着头皮道:“回皇上,是的,可是….”
“可是地方官府也有自己的难处,许多流外官吏部都没有造册,官府又需要有人管理城镇乡村,地方官府不得不聘请一些流外官,这都需要官府自给自足,可拨下去的那点预算,根本不够官府开支,所以……”
朱元璋看着他道:“所以就要从百姓身上弄点钱来维持地方官府开支?”
傅友文忙道:“臣知罪!”
吏部尚书詹徽也忙道:“微臣知罪!”
朱元璋挥手:“咱不要你们知罪,发现问题就将问题给解决了,你们都说说,有没有办法?”
朱元璋给的威压实在太重,对于御下这件事,朱元璋是一个十分合格的政zhi家。
群臣垂头不语。
如果火耗归公和淋觞踢尖这种富有明朝特色的敛财方法能解决,他们早就提出合理的对策了。
问题是地方官府也需要钱,久而久之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除非国家有足够的钱财,将流外官的俸禄也纳入到供给之中。
可国朝没这么多钱去供养这么庞大的流外官。
“臣等,知罪!”
群臣缄默垂头。
武英殿气氛有些诡异,朱元璋将题本递给郑和,郑和立刻会意,将题本交给傅友文。
朱元璋道:“这封题本,你们都传阅看看。”
傅友文接过来,题本上字不多,也没过多废话。
他快速阅览之后,传给詹徽,再传给李原,一步步传下去。
群臣看完,脸色都有些怪异,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
傅友文站出来,道:“臣斗胆,敢问陛下,此题本是何人所奏?”
朱元璋没回答:“先说说意见。”
傅友文沉默片刻,道:“邮驿在收百姓的寄出时信件和货物时,需按规定收一笔钱,这笔钱一分为二。”
“虽说不多,但数目庞大,其中利润,臣等已经知晓斐然。”
“随着邮驿的壮大,单纯的驿站满足不了百姓的需求,吾等便以民间商贾脚夫入资,动用民间力量运输。”
“故而钱财一分为二,既提高了效率也提高了收入。”
“商人从中攫利自是不小,如果加征一笔河船税和城门税,在征税地缴纳,如此不是多征商人税收?”
“国朝怎可与商人攫利?此举不是乱了国本?”
傅友文说罢,詹徽出列:“傅大人,汝此话不妥,凡政事,皆看出发点是何,若只看一体,岂非盲人摸象只得一体乎?”
“这题本的最终出发点,是为了增加地方官府的收入,从而达到取消火耗归功和淋觞踢尖这种疲疾。”
“这是为老百姓办实事,怎能说是扰乱国本?窃以为这是在固国本,非但百姓不会反对,还会大力支持。”
“商人奸诈,多征税收,从而用于农民,本官觉得此举并没有什么不妥。”
傅友文点点头,又道:“本官担心的是,这样一来,会不会有更多的百姓看中商业利润从而不务实耕种?”
詹徽摇头:“不会,此举明显是在加重剥削商人,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看的清楚!”
傅友文点点头,抱拳对朱元璋道:“如此,本官没话了。”
“此举可行!”
詹徽点头:“臣附议。”
群臣也抱拳:“臣等附议!”
朱元璋点点头:“出发点是好的,也是惠民之德政,凡事谋而后动,此举是利民惠官之策。”
“无论如何,对地方官府和老百姓来说,办好了,都是互惠互利的事。”
至于牺牲商人的利润,朱元璋没考虑其中。
他继续道:“不过几十年的淋觞踢尖和火耗归功的疲疾,已经深入到地方皂吏心中。”
“既然要办,就要用心办,将政策宣传到每个百姓都清楚明白!”
“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他们,淋觞踢尖漏下的粮食,不归于官府,是归于百姓自己的。”
“总而言之,这两个疲疾,要给改了,不要给了官府钱,他们还继续剥削百姓,让百姓平白捅了咱的脊梁骨!”
朱元璋顿了顿,继续道:“还有城门税以及河道税,这笔收入不经过课税司,是由地方官府自己收取,会不会存在克扣商人的钱财,会不会出现关系户等等,都需要好生考虑周祥,也不能顾此失彼,让商人寒了心。”
“此事你户部和吏部一起协同商议,咱希望在秋收的时候,再也看不到淋觞踢尖的事。”
傅友文和詹徽急忙抱拳:“微臣!遵旨!”
小朝会到这里议的也差不多了。
傅友文笑呵呵的舔着脸道:“吾皇英明!此策惠及百姓,惠及官府,臣斗胆,请问皇上,是哪位……”
朱元璋白他一眼:“嗯。”
嗯?
啊!
傅友文后知后觉,浑身一颤,豁然开朗,原来是他?那没事了!
蓝玉看的奇怪,偷偷问道:“老傅,啥意思?”
傅友文轻声道:“你大外甥孙干的。”
一句话传到蓝玉和众人耳朵中,顿时让殿中的武将们瞪大了眼,他们可不是大老粗。
闻言后,他们的眼神中皆是闪烁着浓浓的惊喜。
朱雄英在朝廷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对他们来说,地位就越来越稳固!
恰在这时。
有礼部官吏悄无声息走来,在礼部侍郎李原耳朵旁耳语几句。
李原挥手让其下去,便对朱元璋道:“启奏皇上,帖木儿汗国的使臣,已经抵达礼部了。”
朱元璋眉开眼笑:“好!卿你亲自去接待,商议一番帖木儿夷国使臣何时觐见咱,再给咱回话。”
“臣遵旨!”
朱元璋挥挥手:“成了,退朝吧。”
……
二月中旬,帖木儿汗国历经半年之久,终于抵达明帝国都城应天。
大明的人口、宫殿、财富、丝绸、瓷器等无不震撼着这群远道而来的使臣。
就连应天皇宫外朱漆宫门上的镀金炮钉,都让他们大开眼界为之震撼。
天上淅淅沥沥开始飘起了小雨。
朱怀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
老爷子撅着屁股在暖棚那边拔草。
一个凛冬的蛰伏,到春天的时候,草都冒出来了,窜的比瓜果蔬菜还高。
“老爷子,您怎么还亲自下地了啊!”
朱雄英瞥了一旁战战兢兢的下人。
朱元璋笑着道:“不要责怪他们,咱自己要下地的。”
“这草啊,就是地里的杂质,蛰伏一段时间,总要冒出头,种庄稼就是和杂草斗智斗勇,草多了,庄稼的养分就被吸收了,所以就要动手给它除掉。”
“治国也是这么个道理,国家昌盛繁荣了,总有些贪官污吏来汲取国家的财富,也需要动刀给他除掉。”
这些都是老爷子在种地总结的道理。
生活处处是道理,不同的人看事务会有不同的想法。
朱雄英笑着走过去:“道理我都懂,可你一把年纪了,身子才是第一位,先过来歇一会。”
朱元璋笑了笑,拍了拍泥泞的手。
朱雄英给朱元璋打了一盆水,让老爷子洗了手,又拿来一双崭新的布趿让他穿在脚上。
“这玩意儿送你。”
老爷子随手指着石桌上的锦盒,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朱雄英不解:“是啥?”
朱元璋道:“自己打开看看。”
朱雄英狐疑的打开锦盒,是一块珍贵的犀牛角匕首。
朱雄英愣了愣。
犀牛角匕首他认识,是中东地区的王公贵族才有资格拥有的,就算在欧洲都珍贵无比。
“哪来的?”
朱雄英有些好奇的问朱元璋,然后拿起犀牛角匕首,拔开匕首鞘,随后射出一点寒芒。
犀牛角匕首很是锋利,雨珠落在两侧刀刃,仿佛被切割一般整齐分开。
朱元璋淡然的道:“帖木儿夷国来咱大明进贡,咱就搞来一柄这玩意。”
“这东西携带方便,咱刚才试过,也十分锋利,你拿着玩。”
虽然老爷子说的平淡,不过那嘴角都要翘上天了,显得十分膨胀。
朱雄英沉默了一下,眯着眼看着朱元璋道:“帖木儿汗国?”
老爷子洒然一笑,道:“可不是么?不远万里从西方历经千险,非要来咱大明进贡,咱皇帝也不能拂了人夷国的面子,就勉强接待了。”
“咋样?万里之外的国家都来咱大明上贡,咱大明的天威之盛,可见一斑吧?”
这些,可都是他朱元璋实打实的武功政绩啊!
不过奇怪的是,老爷子没期待到朱雄英的马屁。
他不由好奇抬眸看了一眼朱雄英,却见朱雄英愣在原地,久久不语,脸色也有些阴晴不定。
“咋了这是?”
他看朱雄英的脸色,十分的凝重。
不是,咱这大孙,到底是怎么了?
朱元璋无比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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