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冬,北方某座县城的郊外山林。
忽有雷鸣响起,风起云涌,鸟兽惊慌而逃,空间像是柔软的纸张,被猩红魔力铸成的刀刃,轻易割破,走出两道苍老的身影,
在落地的瞬间,近乎稀薄的灵炁,就让吕慈、高梅二人,下意识的紧锁眉头,身体甚至出现排斥的现象,类似于鱼类上岸后的不适感,一股强烈的窒息、压抑感,渗透身心的每一寸角落。
近几年来,他们的身体,已逐渐适应灵炁浓郁的环境,如今一夜回到旧时代,难免会受到影响。
“真的回来了”
踏着脚下的泥土,注意到周围那没有战火硝烟弥漫的空气,轻轻吸入肺腑,吕慈周身忽地松弛了下来。
他低声呢喃着,神色动容。
“别大意,这个世界,同样危险。”
高梅慎重地提醒道,她放缓呼吸,一次次的吐息,开始以最快的速度,适应着这里的环境,那种窒息的感觉,也在渐渐消退,略有好转。
单论二人的修为,媲美5级觉醒者的实力,在世外宗门蜷缩秘境不出的年代,他们就是这座大陆,当之无愧的霸主,几乎可以随心所欲的做到任何事情。
“我知道。”
吕慈怅然抬头,向来狠厉、冰冷的眸光,在眺望远处灯火零星的县城时,露出一缕近乎绝迹的温柔。
身上的痛苦,还在持续的减轻,不出一时半会,两人基本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吕慈右手轻触左手的环腕状法器,那是这两年,研发部门打造出来的储物环,和噬囊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体积更为广阔,有着足足二十立方米。
随着他的拍动,触发某种感应,当即有银光一闪,显露出一张透明,超薄的面具,凝聚着最先进的生物面容拟态技术。
吕慈熟练的戴上,弹指间,化作一位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
在易容的间隙,他还不忘和高梅谈话:
“这次回来,高会长,不知道你想准备做些什么呢?”
“杀人。”
老妇言简意赅,微微笑着,声音平淡而冷漠,她也在遮掩真容,以普通的农妇之姿示人。
“你说,要是咱们呆久了,还会愿意回去么?”
吕慈望着手腕的魔法符痕,耳畔响起姜漠的提醒,不禁若有所思。
他现在心底还维持着理智,但潜意识里,却在若有若无的逃避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时间期限到了的话,究竟该怎么办。
没有提前做好规划,下定决心,是因为他清楚,亲情的束缚,以及即将真实发生的一切,极有可能会化作无形的锁链,将他的身心和肉体,一起锁在这方天地。
对于吕慈所说的问题,高梅轻叹:
“吕会长,你问我这话,我也无从答起,姑且走一步看一步罢,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就算超过两年的期限,我们也未必不是没有回去的可能。”
“伱是说这个世界的姜门长?”吕慈不难猜到答案。
“对,日后有机会的话,也该去拜访拜访年轻时候的他了。”
谈话间,两人徒步在崎岖的山路,如履平地,一步数十丈,远在地平线尽头的县城,不足片刻功夫就抵达。
入城后,还没来得及打探消息,就被一伙当地的混混碰上,见他们奇装异服,貌似有点钱财,还面生得很,不像本地居民,以为是外乡来的逃难者,遂起了贪念,欲勒索行凶。
结果可想而知,几分钟后。
一条狭窄的巷子里,血腥味疯狂蔓延,遍地模糊、糜烂的肉泥。
吕慈在得到想要的消息,以及些许钱财后,就外放真炁,把一众混混送去投胎。
经打探,他们今在东北沿海的岛城,距离吕家扎根的省域,有着600多公里,离蜀中唐门更是遥远,2300公里。
而异人圈子里,消息最灵通的江湖小栈,成了他们的第一站。
赶路数个时辰,吕慈、高梅横穿四五个省域,沿西南方向而下。
在朝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他们就来到小栈内,找到当家的刘谓,支付相应的报酬,打探情报。
吕慈问着一些稀疏平常的事情,以及近几年发生的战役,发现都尤为吻合他们记忆里的走向,又通过旁敲侧击,得知自己的兄长吕仁尚在人世,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而高梅悬着的心,也悄然落下。
她知道阿爹高英才,和门里的几位前辈、大老爷,都是死在绵山一战。
据后来门人所述,她爹明明有着离开的机会,最后却是为了给她报仇,死在了全性妖人和东洋鬼子的手里。
而绵山之前,是比壑忍位于上海登陆时的拦截战。
当时四家,普陀寺,龙虎山,上清这些门派都有参加,如今拦截一役,还没发生,也就是说她有着足够的时间,先清算另外一个畜生。
就在这时,高梅开口了。
“掌柜的,替我打探一个全性妖人的下落,价格你开,我给得起。”
“噢?”
“不知大姐你要找谁?我尽量帮帮忙。”刘谓眼眸微眯,浮现一抹警惕之色。
他不确定眼前的农妇,到底是不是全性妖人,还是与对方结怨的仇家。
但他经营客栈的这些年来,确实有不少鱼龙混杂的全性成员,偷偷摸摸溜进来打探消息,有些默默无名,有些是新加入的喽啰,并不是每回都能发现。
“梁挺。”高梅冷冷地道。
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刘谓虽然没有感受到杀气,可直觉告诉他,这两人绝对是仇家。
“要找他容易,但他本事了得,师承‘柔骨墨筋’一脉,在手段大成后,更是屠了自己师门的满门,而后江湖结仇不知多少,但数十年下来,仍逍遥在外”
说到这里,刘谓稍作停顿,劝诫道:
“唉,大姐,恕我直言,若你要找他寻仇,只怕仅凭你和这位大哥,人手还是远远不够,而我又不忍害了你们的性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若因钱财,让你们白白送死,实在良心难安,还请三思。”
见状,作为出生入死好几年的同僚,吕慈果断帮了。
他不知何时起,右手已是从怀里揣出一块黄金,‘啪’的沉闷一声压在桌上,淡笑而不容推辞地道:
“私人恩怨,就不劳烦刘掌柜操心了,我们只谈买卖。”
“还请掌柜,告诉我们,那妖人现今何处?”
高梅继续追问,一双苍老而深邃的眼瞳,透露着可怕的寒意。
就算过去了那么多年,她在后来也放下了仇恨,但现在有这么难得的机会,岂能不清算。
辱身。
杀父。
仅此两点,她决意要把这个畜生削成人棍,她倒想看看,谁敢拦她?谁能拦她?
面对吕慈、高梅的要求,刘谓叹了口气,将桌前那块黄金收起,代表接受这桩买卖,生死自负,随后他默默起身,走入幕布后的暗室,留下这么一句话。
“等我,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话毕,刘谓的身影消失在那昏暗的小房间里。
吕慈、高梅耐心等候,大概在半个多时辰后,有了结果。
去而复返的刘谓,通过特殊的传讯功法,与放在外面的眼线取得联系,并再三确认,得到最新的消息。
“他们在敦煌某处沙漠的石窟里,刚好是昨日进去的。”
“和梁挺同行的,还有全性掌门无根生,莫明居士吴曼,凶伶夏柳青,金凤”
“我这里的手足兄弟,在很早之前,就开始调查这个无根生了,他来历不明,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我们也找不到他的跟脚所在,每每跟踪他,都会在关键时候,被发现,丢掉线索。”
“这次也一样,我这边只能给你们提供一个大致的方位,具体的踪迹,还是需要你们亲自找寻。”
“最后念叨一句,他们人多,两位,小心啊。”
刘谓浑身酒臭味,手里还拎着一酒葫芦,苦口婆心地道。
在他看来,如村夫农妇一样的两人,就算有些炼炁本事,可和怀抱机关、符箓两门的大宗师,相差甚远,更别提还有其他的妖人在,此行只怕是九死一生了。
“敦煌么?”
得知仇人位置的高梅,轻舒一口气,接着道:“谢谢掌柜的,再托你办件事,可行否?”
“大姐,你说,我尽量。”刘谓仰着脑袋喝酒,有些醉醺醺的。
“给唐门捎个信,三天后,来这里领梁挺。”
“?!”
听闻高梅的言语,刘谓怔住,看来是自己目光狭窄,看错人了么?
“好,这事,我给办妥,至于唐门的人,愿不愿意来,就看他们了。”
刘谓想都没想,直接答应。
“那就祝两位,顺利凯旋。”
“再会。”
高梅起身道别,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吕慈也紧随而去。
出小栈后,两道身影像是鬼魅,瞬移至数千米外,开着奇门,使用搬运之术的高梅,第一时间甩开城内任何可疑的眼线。
“高会长,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我收拾人的手艺,可不比你们唐门差。”
吕慈早年间,和唐门结缘,有听过这么一回事,知道双方的恩怨,所以想助一臂之力。
“谢了.走吧。”
高梅眺望远处,那里是西北方向,敦煌远在天边,她言语之间,没多少情绪的起伏,只是杀意更为的纯粹。
“轰隆隆!!!”
下一瞬,两道残影掀起可怕的音爆声,就像怪物一样,在广袤无边的陆地上,一路疾驰,带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笔直的赶往敦煌,速度接近3马赫,浑身裹着凌厉如刃的气流。
随着距离的不断缩减,高梅的眼神,也愈发冰冷。
半个小时不到,二人翻山越岭,横跨四五个省域,抵临敦煌。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荒凉甚至有些落败的城镇,而在城镇之外,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他们直奔大漠深处,行走片刻,吕慈停下脚步。
“这里就够了,他们藏不到哪去,找到他们,需要花一点时间。”
“好,那就有劳了。”
高梅知道他想做什么。
接着,吕慈蹲下身姿,双手泛起耀眼而浑厚的碧蓝色炁芒,轻触地面的沙砾,放出一道道无形的涟漪,疯狂的蔓延,速度极快,不到半个呼吸,已至百米外。
而且没有造成任何的动静,那些被他操控的炁流,全都是压缩到了极致的微弱,此刻,如同超声波的雷达一样,扫荡着整座大漠。
方圆1公里
方圆5公里
方圆20公里
方圆50公里
过去10余分钟,吕慈的炁,掠过地底的大量土壤,捕获种类繁多的生物在地面行走所发出的回响震动。
忽然,他嘴角微微勾勒出一抹残忍的弧度,道:
“嘿,找到了,高会长,还真是有5个妖人。”
“带路。”
“咻——!”
“轰隆隆!!!”
二人毫不废话,再次动身,掀起烟尘翻滚的气流,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如天灾降临般的恐怖。
70公里的间隔,对他们来说,仅仅是两分钟的行程。
与此同时,大漠某处,剃了光头,一袭灰色袈裟的无根生,率领梁挺、夏柳青,金凤,给吴曼找到一座佛家高人留下的洞窟,准备闭关,参悟至理,却忽地纷纷色变。
他们觉察身后的异样,好像有某种可怕的猛兽袭来,空气弥漫着似有若无的杀意,本能的感到致命威胁,一回头看,只见有龙卷咆哮接近,百里乌云覆压而至,遮蔽初升的骄阳。
“?!”
正要迈步,进入洞窟的吴曼,也不受控制的毛骨悚然起来,硬生生回头,盯着那诡异的天象,脸色格外的凝重。
“那他娘的到底是什么?”
梁挺惊愕说道,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隐隐有说不上来的危险感。
“得赶紧逃!掌门,那是天灾,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夏柳青在一旁大喝道,金凤也在焦急的催促。
“走啊!掌门,还愣着干什么。”
然而,下一刻,无根生似预见了什么,瞳孔猛地缩成针芒大小。
被两股无法言语的危险气息,笼罩全身,脸色煞变,只因他在模糊的龙卷风暴里,隐约看到两道未知的身影。
一切都迟了。
逃不掉!
在他萌生这个念头的瞬间,一位中年男子和农妇,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十数米开外,像盯着猎物一样审视他们。
杀气仿佛怒海狂涛,仅是初次碰面,五人脸色惊变,那种强大到绝望的实力差距,让他们的身躯本能的颤栗。
宗师,大宗师,无上大宗师。
这是异人向内探索、修炼的境界,代表其所在领域的成就,而在无上大宗师之上,则是陆地神仙境。
这一境,强度大约等同5级觉醒者,也就是如今吕慈、高梅所拥有的战力。
面对差了两个大境界的未知之敌,无根生、吴曼、梁挺几人,心底涌现一种无可撼动的直觉。
“不知两位前辈,造访此地,为何而来?”
无根生稳住心神,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礼貌地询问,同时,也暗自做起了准备,悄然运转神明灵,以防不测。
梁挺与那农妇对视,察觉到强烈的杀意,在这种情况下,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异常的兴奋,那眼神太像他杀死的那些仇家了,竟让他头脑一热,失神狞笑道:
“嘿,这样盯着老子,莫非是我得罪了你不成,还是杀过你的亲属?”
“轰隆!”
话音刚说完,他就后悔了,听觉得眼前一模糊,根本反应不了发生什么事情,整个人的脑袋,连带着那畸形肥胖健硕的驼背躯体,猛地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扣住,瞬间砸到地面的沙砾上。
“啊啊!!!”
密密麻麻的沙子,穿透皮肤,渗入肌肉之中,杀猪般的哀嚎响起,本该是柔软松散的沙壤,居然在暴力之下,凹陷惊悚的深坑,里面渗着鲜红的血液,梁挺面骨粉碎坍塌,拼命的嘶吼着。
“!!!”
无根生、吴曼、夏柳青、金凤,统统僵硬在原地,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难以置信,这农妇一样的女子,仅是微微抬手,就抽得梁挺头破额裂,毫无反抗力。
梁挺是无根生,还在渡的人之一,见他遭劫,想要帮忙,却不知道怎么的犹豫,就连最为依赖的神明灵,也不敢使用。
“咻!咻!咻!”
深陷绝境的梁挺,试图挣扎,腹部和后背的孔洞,射出一条条如蚯蚓般的武器,直袭动手之人。
“嘭!”
还未接近,就在风后法阵的影响下,重量陡然增加无数倍,坠落在地,反而像是万斤的锁链一样,将梁挺控制得无法动弹。
“贱婢,婊子,我要杀了你!”
他像野兽一样咆哮,大声求援,妄想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无根生!老吴!帮我!!”
然而,心底发毛的两个人,哪里还敢有所动作。
和他们实力相近的梁挺,被收拾成这样,他们硬要动手的话,不过是送死而已。
“噗嗤!!!”
周边的土壤,汇聚成形,化作一根沙矛,洞穿梁挺的右腿,疼得他目眦欲裂,破口大骂起来。
“畜生,你们这些混账,我要把你们都杀了!!!”
“噗嗤!!”
又一根沙矛贯穿他的左腿,筋脉被废,失去行走能力。
“咔咔咔!!!”
接着,高梅操控法阵的变化,一根沙砾构成的锁链,如蟒蛇的缠绕一样,死死捆住梁挺的喉咙,让他呼吸渐弱,全身因大脑缺氧而乏力,悬吊虚空,血水不断从大腿汩汩而出。
无根生一度感觉自己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他深呼吸一口气,作出决定,面色镇定的向两人请求:
“既然是两位前辈的私人恩怨,那晚辈几人,就不做叨扰了,就此离去。”
“无根生,你这龟公狗娘养的玩意儿,你死全家啊!你死全家!!”
“说好的帮我呢?竟敢骗我!!”
梁挺狂躁不已,怒骂连连,因为对方的视之不理,见死不救,恼怒到了极点,恨不得要生吃了他的血肉。
“告辞。”无根生抱拳,转身欲走,却被一道声音喝住。
“卖弄小聪明的话,差不多就够了,我可没允许你走。”
吕慈的表态,骤让全场的氛围,紧张得就像点燃火线的炸药桶般惊心动魄。
“哈哈哈!!狗娘养的,无根生,你全性掌门,还想走?留下给我垫尸吧!”
就在梁挺幸灾乐祸的时候,他的身上又多了数个血窟窿,双臂和琵琶骨都被钩穿,快要成了废人,身体虚弱得奄奄一息,精神却亢奋着,眼睛通红,癫狂而笑。
“肥猪,吵死了,安静些,待会有得你遭罪的。”
吕慈左手泛起猩红的血芒,飞向梁挺的脑袋,渗入肌肤,修改肉体,废掉他的五感和声带。
使其不能发声,只是惊恐而狂躁的蠕动挣扎,并且生命的状态,始终被吊住一口气,既不会死,也不会好受。
这匪夷所思的手段,看得另外4人,不寒而栗,这回真的玩大了,要命!
“前辈,不知道晚辈,何曾得罪过您?又或者,您另有吩咐?”
无根生皱眉而问,心弦紧绷。
“你是全性,我杀你,需要理由?”吕慈戏谑反问。
“那我可以不是全性,即日退出全性,前辈,您大人有大人量,放过小的一马。”
说罢,无根生连忙伏跪在地,低声下气的讨好,一脸赔笑,软得就跟王八一样,根本就不像全性的一门之长。
“噢?那你昭告江湖吧,找圈子里地位、辈分都高的人,做个见证,主持你的退门仪式,看看七日之内,有没有人找你的麻烦?”
吕慈笑容灿烂而阴狠,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他,像逗小孩一样,跟他一唱一和。
“没问题,包在我的身上!”
“我回头就去办,听您的吩咐,您若不信,可一直跟着我。”
无根生信誓旦旦地道,他深知此时不能露出任何的破绽,就算内心慌得不行,表面依旧是装作老实、屈服模样。
“掌门.”
“没用的,起来吧,他要杀你。”
就在无根生想着能不能蒙混过关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吴曼说话了。
“胡说,我与前辈无仇无怨,我还没退门呢!”无根生故作训斥。
“他说得对。”
吕慈忽地一笑,挠了挠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你搞错了一件事,就算你不是全性的妖人,我杀你,也不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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