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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309 银纺锤和银手杖

    就单从教义和阐释教义的文字来看,「银纺锤」大概不是什么招人讨厌的组织,是不是?

    她们似乎在呼吁和平,或者公平,或者有限度的自由——

    这可能无法得到多数绅士们的认可,但随着不断出现的、喷出热气的钢铁怪兽,女人们也有了除生育、哺乳、挨揍和卖春之外的作用——比如成群结队走进工厂,每个礼拜带回家十来个便士,然后再挨揍。

    罗兰清楚这些,是因为雅姆·琼斯的缘故。

    她给罗兰讲过一条已被废除的‘规矩’。

    惩罚权。

    丈夫可以对妻子进行适当的惩罚,缘于丈夫必须为妻子的行为负责。如同他作为主人或父亲在某些情况下必须为仆人或孩子的行为负责——当然,惩罚权这个名字,已经在‘人身伤害法’出台后逐渐销声匿迹。

    如今,依法规定,对虐待罪名成立的丈夫,必须罚款五镑或入狱三个月。

    这判罚迅速、执行高效的法律确实遏制了下层混蛋们殴打妻子的行为。

    但在酒会上,在一些掺了金银珠宝的吐沫里,这只是一個合时宜的,佐酒解闷的笑话。

    罗兰当时不清楚,一个落魄到济贫院里的女人怎么会如此懂‘法律’和‘规矩’…

    现在想来,这背后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雅姆·琼斯的丈夫应该庆幸自己早亡,否则,他的待遇不会比明思·克洛伊好多少。

    说回「银纺锤」。

    它教义听起来不错?

    当然不。

    首先要解释一件事。

    这也是罗兰到了伦敦,参与过数次沙龙,接触过如兰道夫·泰勒或切莉·克洛伊这样的上流人物后,才明白的一件事:

    在这些人眼里,底层人是用不上某些称呼的。

    真正的绅士们不会称一个卖鸡蛋的妇女为「淑女」,也不会称她那擦皮鞋的丈夫为「绅士」——

    他们甚至都不是先生和女士。

    甚至不是男人和女人。

    他们只是:

    「他们。」

    同样,摇着羽毛扇的淑女们也不会认为,这些蠢人连结在一起,所寻找的东西有多么崇高伟大,多么难得。

    她们每周都有数镑或数十镑的零用,不愁吃穿,有仆人服侍。

    她们识字,上学或有家庭教师。

    她们出入有马车,得人尊重,有自己的俱乐部,朋友间的私密聚会,可以举着香槟谈天说地。

    她们甚至能骑马,能参与打猎,能歌唱舞蹈,能每年和自己的丈夫、家人旅行,享受一切最时髦新潮的东西。

    ——更离经叛道些的,甚至去做学者,研究员或使个假名当诗人、作家也没什么不可以。

    她们不理解「银纺锤」。

    也不需要。

    ‘那些?我们生来就有。’

    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们才是「女性」。

    她们的情夫或丈夫,那有马车、怀表和丝绸高帽的,才是「男性」。

    不同物种之间的语言是不相通的。

    这也解释了仙德尔为什么对这教派不屑一顾,包括伊妮德半句话都未提过这些人。

    “所以你应该明白,能加入「银纺锤」的仪式者,绝不是为了教义和信仰而来。”

    仙德尔不无嘲讽。

    的确。

    人会为猫、狗、马甚至猪说话,但绝不会认为自己和它们是同类。

    “这些没什么能耐的邪教徒,教唆信仰她们的,让她们证明自己的‘虔诚’,让她们‘缝合’自己,然后,用‘纺锤’惩罚丈夫和他周围的亲属,或更阴险‘柔软’的手段——但凡被发现,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社会意义上的身份,从市民变成了邪教徒。

    “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哦。”罗兰恍然:“只要死者没有任何男性亲属,或继承财产的人…”“正确,罗兰。”

    仙德尔赞许。

    她们会挑选那些亲戚不多,且都在本地,甚至住到一块的;她们挑选那些社会地位不高,或居地偏远,关系简单的;她们会挑选家产相对丰厚,或至少易于出手的…

    最后,继承了财产的人,真能牢牢把握住这些财富吗?

    获得了信徒,又获得了信徒奉上的财富。

    他们不会在意,究竟是丈夫警惕起来,压榨妻子;或妻子暗地里‘觉醒’,伤损丈夫…

    这都是「银纺锤」乐于见到的。

    受苦难的‘淑女’多,她们就是「银纺锤」;

    受苦难的‘绅士’多,没准就是「银手杖」。

    无论倒向哪一边,出售刀刃的商人总是获利者。

    获利,永不休止的获利。

    就像仙德尔·克拉托弗所说。

    她们的教义光明崇高,她们的手段卑劣残忍。

    罗兰有点失望。

    或者说,对这故事感到无聊了。

    他本来就不在乎男人、女人或谁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有了什么毛病。

    他或许和那些绅士淑女,在某种程度上,对待人的方式高度相似。

    在他眼里只有两种人:在乎的,不在乎的。

    这不「公道」,也不「正义」,更趋近于自私自利的‘邪教’。

    但他就要这样任性区分,并且乐此不疲。

    “实际上,最先出言反对,将她们称为邪教,怒斥这些人愚蠢、疯狂,行径卑劣,永不该被赦免的——是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仙德尔薄唇轻启,吐出一个的确令罗兰惊讶的名字。

    他们那至高无上的女士。

    “她在许多方面都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愚蠢,但我想大多数女士先生是乐意容忍一个蠢人的——只要她善于听取他人的意见,并记忆力不错,知道如何将听到的话,意思不变的重复给其他人。”

    “那么就足以坐那张椅子了——至少蠢人比聪明人适合那把椅子。”

    若不是说到「银纺锤」,仙德尔其实不太常聊政治和与之相关的话题。

    “那把椅子不重要,至高无上的人不重要,「银纺锤」不重要,自称为「纺线女巫」的邪教徒也不重要。我只是想提醒你,罗兰。”

    仙德尔说。

    “我不知道海伦·门齐教了你什么,和你讲了什么,但你得想清楚:我们到底要接纳,排斥谁;我们憎恨谁,热爱谁;我们的敌人是谁,朋友是谁——「银纺锤」就是个非常好的例子。”

    “如果考虑不当…”

    “可并非只有你能解释「信仰」,罗兰。”

    仙德尔在提醒他,用圣十字的「异端罪」提醒。

    罗兰却注意到仙德尔话里的——‘我们’。

    “和我说说‘有限度的’实话吧,仙德尔。”罗兰的声音像风一样轻:“因为我从不认为,你会考虑加入这样一个‘一无所有’、近乎玩笑性质的组织。”

    虔诚的小修女笑了笑。

    她驻足转身,回首望向主建筑上那枚象征着神圣的巨大十字。

    因为伊甸经里写着的,正在一次次印证。

    「幼年受厌恶,经历苦难,险象环生。在一次次死境中展现不可能的‘神迹’,狂热者纷纷围绕在祂身边。」

    「祂时而辉煌正义,时而怪诞黑暗;」

    「时而雄,时而雌。」

    「祂是两面,是多角。祂带着「伟大」的使命而来,也终将完成自己的使命:」

    「神圣,或毁灭。」

    当然…

    对于仙德尔·克拉托弗来说,这也许是重如万钧的理由,也可能只是一个她为了寻找荆棘而对灵魂撒的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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