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绫雪抵达咸阳宫门口的时候,天便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金红色。
她举目望去,只见朝臣、将领、学者和学子们各自聚集在一起,或静静伫立,或低声交谈。
除去少数几个人之外,其余每一个人的脸上全都带着一丝凝重。
顾绫雪径直走到了帝都大学的队伍这边,看着站在队伍前列,一袭青衣,面色红润,看起来精神也格外饱满的张良,打趣的问道:“张副校长今日看起来起色很好,是否昨夜有好梦相伴?”
张良微微侧过头,四目交汇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从容不迫的笑容,回答道:“多谢大人关心,下官昨夜确实睡得较为安稳。”
何止安稳,这是他九日以来第一次早早入睡!一觉到天明!
回想起来到咸阳的这些日子,各项事务纷繁复杂,大大小小事务都需要他和萧何两个人亲力亲为,黑眼圈几乎就没有完全消下去过。
而现在,上头新来了一位教务长,工作量瞬间就被分走了一半,这种久违的轻松,确实让他感觉神清气爽。
说话间,一辆装饰华丽的车驾从宫门缓缓驶出,车驾之上,身着玄衣纁裳、身姿挺拔的秦始皇端坐其中,如同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岳。
车架周围,有拎着药囊的一众医官,有负责日常生活的内侍、庖厨,还有一群手持笔墨、时刻准备记录下帝王言行和出行事件记录的官员。
随着车驾的到来,宫门口顾绫雪等人全都纷纷垂首行礼,“臣等拜见陛下!”
秦始皇目光扫过众人,微微颔首,声音沉稳而有力,“众卿免礼吧。”
说罢,挥了挥手,示意队伍可以出发了。
随着一声令下,上万人的队伍在晨光的照耀下,沿着预定的路线缓缓行进。
黑色的旗帜在微风轻轻飘动,士兵们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街道两旁的民众,也一路跪拜行礼,欢呼声此起彼伏。
在这庄严而壮观的氛围中,顾绫雪骑着马,穿过整齐的随行队伍,来到了扶苏的一侧。
见扶苏看来,顾绫雪露出了敬佩而又惭愧的表情,叹道:“扶苏公子,下官之前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短浅了!您曾在朝堂上提议在边境设立学堂,通过外交与贸易来解决争端,当时下官还觉得有些不妥,担心这会被视为软弱。但如今,下官方才真正明白您的目光之长远,策略之高,实在让我叹服无比!”
听到这话,扶苏眼中露出了一丝异色。
关于前日朝堂之上文化入侵匈奴之事,他都已经知道了。
尤其是这位小顾大人所说的那些,关于购买牧草种子、加工草料、雇佣匈奴在陇西、北地这些地区种植牧草、设立“胡骑”大军,又以高产粮种为引,欲令匈奴与东胡相争,大秦坐收渔翁之利,种种策略……他都知道了。
真不知此人小小年纪,究竟是如何能产生这等的想法的!?
关键,又为何变成他的想法了?
扶苏眼中似有无奈之色闪过,不由地看着顾绫雪的眼睛,缓缓的开口说道:“贸易互换是文化渗透之前奏,边境学府是策略中关键一环,借文化软实力,使匈奴与我大秦在精神层面上的融为一体,小顾大人当真觉得这一场精心设计的文化交融与同化布局是本公子所想?”
“啊?”顾绫雪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困惑的问道:“莫非不是?”
扶苏看着顾绫雪那一点都不像装出来的表情,足足沉默了三秒钟,才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沉重,“小顾大人,世间无密不透之墙。此事倘若被匈奴人所悉,必会心生反感与抗拒。彼时,吾等又当何以处之?”
“尤甚者,以十万奴隶易一种作物之种,挑起匈奴东胡之争,虽于大秦或有战略之利,然自道义观之,驱使一族攻伐他族,必致民伤财损,哀鸿遍野,此真善策乎?”
“匈奴若因战而强,或四方因战而乱,大秦亦难独善。”
面对扶苏的担忧,顾绫雪眉头微蹙,一脸的疑惑之色,“扶苏公子,我不太明白,匈奴人为何会心生反感与抗拒呢?文化之间的交流,不应该是相互的吗?”
嗯?
相互?!
听到这话,扶苏微微一愣,脑中似乎有灵光一闪而过,露出了深思之色。
就听顾绫雪继续说道:“既然我大秦可以向匈奴传递中原的文化,为何匈奴就不能借此机会,将他们的习俗带入大秦呢?”
“匈奴人能歌善舞,他们的音乐与舞蹈充满了游牧民族的豪迈与奔放。同样的,匈奴独特的服饰,如胡服、裘和靴,以及他们的烤肉与奶制品等,也都可以传入大秦啊?”
“所谓文化如水,流动不息,滋润万物。我大秦文化之所以博大精深,正是因为它像大海一样,一直在不断地吸收和融合中发展,六国尚且可以,匈奴又有何不同?”
“况且,匈奴虽地处边疆,但终究都是华夏的子民啊!”顾绫雪的声音有些激昂,“我们的祖先,都曾在同一片土地上生活,我们的血脉中都流淌着相同的血液。”
“如今,我们虽因各种原因而分隔,但骨子里的亲情与血脉联系是无法割舍的。”
“这样的融合,只会让我们更加团结,更加强大不是吗?”
一连几个问题下来,扶苏都有些懵了,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思绪。
一直以来,他都将匈奴视为外族,为边关之患,持积极防御之策,筑长城以守疆土。
但是现在,这小顾大人竟说,我大秦与匈奴人血脉相连?!
也是,六国文化尚且可以融合,匈奴又有何不同呢?
就在扶苏陷入沉默中的时候,顾绫雪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至于公子所说的以奴隶易种,挑起匈奴与东胡之争,这确实有违道义,非仁者所为。”
“但天下之事,纷繁复杂,非仅以道义二字可尽释。”
“今大秦欲固边疆,保子民,不得不有所作为。匈奴与东胡之争,本就积怨已久,我等此举,不过顺势而为,也是为了消耗匈奴与东胡的力量,少伤我中原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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