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西伏牛山。
地处晋豫交界,属于太行山脉的末尾。
自古以来,此处便与世隔绝,山势联绵无尽,深山闭塞,人迹罕至。
也正因如此,这地方历代匪患严重,专出趟将。
老话中山东响马河南趟将,这趟将其实就是土匪,与响马、刀客、胡子、绺子、长毛贼,那都是一路出身。
尤其清末盗了东陵的军阀头子孙殿英,据说当年就是在豫西做趟将出身,是以,这些年来,因为天灾人祸、战祸不断,藏身伏牛山中落草为寇的趟将,不下十万之数。
而在伏牛山深处。
又有个极有名的地方,叫做通天岭黄泉沟,自古就传着有山鬼飞僵出没,就是靠打家劫舍、挖坟盗骨的趟将都不敢深入。
“那就是周家修的八卦堡?”
“看样子,还真有几分气势。”
“何止气势,你看那地形,依山附壁,暗合阴阳八卦,不愧是阴阳端公的手笔,这一派我虽没听过,但光从这八卦堡上,也能看出一点端倪来。”
只是。
这天通天岭却是多了一行外乡人。
听口音语调,和豫西晋南的方言截然不同。
此刻正站在通天岭入口,指着山崖边一座形如土楼堡垒般的古建筑侃侃而谈。
赫然就是从关外一路南下的陈玉楼等人。
自从在百眼窟中寻得无眼龙符后,一行人便在龟眠之地闭关修行,这一转眼便是半年,那地方不愧是天下第一等的洞天水府。
鹧鸪哨、花灵先后铸就金丹。
袁洪也踏入一丈妖身,浑身一百零八处大窍,尽数打通,妖气流转不息,一旦变换山魈之象,摩天接地、双眸如灯火,犹如上古妖魔。
老洋人、红姑娘已经勘破筑基,只差一线契机,随时都能凝结灵丹。
至于最后踏入修行路的昆仑和杨方,也丝毫不落下风,道基玉府,灵机如瀑。
而收获最大的却当属陈玉楼和乌衣。
前者入元神境后,若是循序渐进的打坐吐纳,少说也得几百年时间,但龟眠地中的金井玉液,对于神魄元神竟是有着难以想象的好处。
炼化了足足半尺生水。
也让他连跨三个小境界,差点在洞天中搭建神桥。
元神跨过神桥,便能够彻底遨游天地之间,只可惜,不知是他修行进展太快,根基不足,还是什么缘故,到最后金浆玉液也无法壮大元神。
他也想过尝试以那株九死还魂草冲境。
但仔细思量权衡后。
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入境慢可能是天赋根骨问题,但勤加修炼,终有鱼跃此时海的时候,但破境太快,却绝非好事。
尤其是知晓登天飞升,需历三灾九劫后,一旦境界虚浮,道心不稳,甚至滋生心魔,到时候别说飞升成就仙人,不被打得魂飞魄散都是侥幸。
不过……
丹田洞天,却也与以往完全不同。
往日如深邃夜空,星光点点,如今却是恍如人间仙境,日月共悬,一架神桥横空而挂。
当然,那座神桥还只是一道虚影,并不凝实。
但即便如此,也让他已经摸到了一点门槛。
至于乌衣,因为本身便是鼋鼍龟属,在龟眠之地简直就如放虎归山,龙归大海,那些深海老鼋的龟壳鳞甲中,蕴藏着难以想象的磅礴精气。
于陈玉楼他们而言并无太多用处。
但对乌衣来说。
堪比大药。
以至于百眼窟一行结束,他身形已经大如山岳,浮在洞庭湖中便是一座水岛。
最为惊人的是,一身鳞甲之间金光闪烁,分明是觉醒了蛟龙血脉,或有一日,也能跳过龙门,有一线机会化而为龙。
如今的它,对陈玉楼可谓是真正的死心塌地。
毕竟,要不是跟着主人,它恐怕还被镇压在锁龙井下,终身连大妖境界都无望,甚至会被洞庭老龙视为血食,吞之增养寿命。
不到一年时间,变化可谓天翻地覆。
而他们从百眼窟中走出后,也并未第一时间南下,而是先行往东进入了关外境内。
找到了当初白半拉所说的那座天坑。
其中也确实残存着古神气息。
应该就是宝相花无疑。
只不过,他们还是晚来了一步,宝相花不像蛇神,骸骨千万年都存在于僧格南允鬼洞当中,它更类似于门,满世界的走。
而且,宝相花无形无相,一入虚空,纵是陈玉楼都难寻其踪迹。
无奈之下,只能离去。
而这一路南下,众人走走停停,或是走路,或是行船,欣赏着壮阔山河的景色。
直到过太行王屋二山,特地登上了天坛山,轩辕黄帝祭天之所,于山顶宿眠数日,最终捕捉到了一线小有清虚天的踪迹。
作为天下十大洞天排行第一的王屋山洞。
山中古观、隐士、修者无数。
让一行人尽兴不已。
而下了王屋山,从晋入豫时,恰巧听人说起通天岭,陈玉楼当即想起了飞仙村。
当初就曾答应周明岳为他镇压土龙之祸,只不过这些年里走南闯北,一直抽不出身,如今大好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另外。
八卦堡下那株赤须树,虽然不及昆仑神树,但也是难得一见的先天灵木。
一直以来,他修行境界势如破竹,但青木真身却迟迟难有精进,就是因为想要破境提升,就必须采天下灵木炼化。
只是,世间草木多如沙尘,灵木者却是少之又少。
如今终于再次寻到一株,以卸岭贼不走空的性格,又岂会放过?
这也是他们今日出现在通天岭的缘故。
此刻听着几人,轻声点评八卦堡,陈玉楼只是淡淡一笑。
周遇吉能够以一己之力,让倒斗行中多出一个阴阳端公的世家,实力能力可想而知,尤其是射虎而得天书的传闻,几近仙家之说。
如今远眺山间,从风水地势上看,八卦堡确实无可挑剔。
若不是他以自身棺椁镇压龙脉,地底暗泉边的土龙,怕是早就酿成大祸,首当其冲的便是附近山寨村民,以及十数万趟将。
而在八卦堡之外,山坳中零星的矗立着几座高楼古屋。
如今这年头,周家还未彻底落寞,不过看情形也早不复当初的辉煌,村子里都见不到几个人影。
不然周明岳作为嫡系传人,也不会落到流荡江湖的下场。
“好了,闲话少说,先行下斗做事。”
“是,陈掌柜。”
闻言,众人皆是应声答下,然后气势一凛,迅速潜入八卦堡内。
……
时光如白驹过隙。
转眼,三伏酷暑已过,天地间凉意拂动,分明已入秋。
陈家庄、观云楼上。
陈玉楼推开窗户,负手而立,视线越过千亩良田,落在了青山之间,从伏牛山返回,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时间。
这段时日,实在是难得闲暇。
不必忙于赶路下斗,甚至都不必如往日那般,每日打坐入定呼吸吐纳。
通天岭下那株赤须树,被他彻底融入自身血肉后,停滞许久的真身,也终于打破桎梏,走到了第四步,凝成青木元胎。
如今的他,就如扎根大地上的一株参天古树。
时时刻刻都在炼化青木灵气。
这还不是最为惊人之处,按照青木长生功描述,一旦衍化青木阳神,到时候便有机会身化道树,借周天灵气,结成道果。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青木功,敢说是直抵长生,飞升成仙的法门。
只是想想,便让人心旌神摇。
至于周家先祖周遇吉的遗物,也已经送到了周明岳手上。
他们当日,伏杀土龙,取回赤须树后,顺势去了一趟熊耳山,当年周家之所以迅速落寞,除却土龙之祸之外,就是因为大半窟子军带着周遇吉的神物,去盗发大墓,结果一去不归。
那件古物并非其他。
就是当初从崖壁天书内所藏的一枚铜镜。
能镇邪破煞。
留在熊耳山古墓中几百年,也不曾有半点锈蚀的迹象。
重得先祖遗物后,周明月又从他口中得知了飞仙村残破之象,最终犹豫再三,还是带着妻子儿女,辞别陈玉楼,打算返回村中。
按照他的说法。
飞仙村是先祖打下的基业,总不能在他们这一辈人手中断了传承。
不仅是他,搬山一脉师兄妹三人,也趁此机会去了孔雀山祖地。
自从上次一行,转眼都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也该回去为先祖烧上一炷香,告知他们鬼咒已破,以及扎格拉玛山祖地等诸多事务。
至于杨方等人,并未待在陈家庄,而是结束远行后,便留在了君山岛上。
横跨南北数千里路。
所见所闻,乱世之兆。
让他们心里有了一种极大地急迫感,纷纷闭关修行。
“呼——”
望着漫山犹如晚霞的红叶。
陈玉楼也收起心思,转而一步步朝楼下走去,不多时,随着手指在石壁砖墙上按下,尘封许久,通往地下密室的暗道也出现在他眼前。
一如离开之前,密室内灯火通明,一尘不染。
书桌上还留着几张宣纸,隐约可见地仙村、巫溪镇、武侯藏兵图一类的字迹,赫然还是他当初启程前往巫溪,共盗地仙墓时所做的谋划。
书架上的玉盒,在灯火下玉泽通透,盈光满室。
信步走过。
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只是神识一动,那些藏有灵草大药的玉盒,便纷纷自行飞入他气海洞天之中。
往日,这些灵药对他修行还有些裨益,如今却是微乎其微。
所以他打算尽数带走。
等去了君山岛云湖观中,择个闲暇时间,将其炼为丹药,留给昆仑他们服用。
之后,他才漫步走向茶几中间那口丹炉之前。
两枚铜符,经过前后两年的蕴养,已然与归墟鼎炉重新融为一体,丹炉之外,碧绿如翠,与他在龟眠地见到的那口铜箱子愈发相似。
看了一眼。
陈玉楼手腕一翻,掌心中顿时多了另一枚铜符。
而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归墟鼎炉上一时间竟是余光浮动,恍如灵物,呼吸有序。
见此情形,饶是他眼底也不禁浮现起一抹笑意,遗失一千多年,终于能再度重逢,他也不耽误,径直上前,将无眼龙符朝着鼎壁上一处凹印轻轻按下。
哗啦——
刹那间。
密室之内竟是隐隐传出一阵惊涛拍岸、海潮汹涌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
陈玉楼并未离开,只是负手在密室中踱步来回走过,似是要将每一寸都给印入脑海当中。
不知多久后,他才转过身去,看着暗道入口那道佝偻苍老的身影,鱼叔不知来了多久,但却始终没有出过声,一如这些年来,就像一条忠心耿耿的老狗,守在陈家数十年。
“鱼叔。”
陈玉楼心有不忍,目光避开老人。
只是那一丝颤音却是怎么没都掩饰不住。
“少爷心怀广阔,志在天下,我早就知道,潜龙在渊,又岂是小小湘阴能够困住……老奴只有欣慰,他日去了地下见到老爷,也能在他面前抬起头了。”
听着这话,陈玉楼心里更是如同刀割。
鱼叔虽然老了,但绝不迂腐,一双眼睛比刀子还要犀利,他分明就是看了出来,但却没有挽留,更未阻拦什么,只是放任自己去闯。
沉默了好一会。
他才轻声说道。
“接下来,我会在君山岛闭关,长则六七年,短则三五年,鱼叔……您一定保重,等我出关,咱爷俩还要大醉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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