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婳一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是如何看出来的?此毒当如何解?”
如夜坐在木椅上,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这个太医看着眼生,是新来的?
“皇上的面色如常,只是眸中有一红色斑点,唇色略显苍白,是以微臣判断皇上是种了一种毒,敢问皇上可有觉得时常口渴,手脚发凉。”
不等如夜回答,阡婳先开了口:“的确如此。”她从于修那里回来,便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如今看来,不是她多虑。
“不知微臣可否,取皇上手指的一滴血来验证?”
如夜看了一旁站着的宫女一眼,那宫女便取来了一碗清水。
太医用银针刺破了如夜的手指,一滴血滴落到的清水中。
黑的!
太医又从药箱中取出了一瓶药,洒到了碗中一些,那滴散开的血,慢慢聚集成了一滴,如一颗黑珍珠卧在了清水之中。
见那太医眉头一拧,道:“皇上中毒已有八日有余,毒性已经渗入到血液里,再过一日,便是华佗在世,也医不好了。”
“那太医说说何药能解朕的毒?”如夜嘴角轻勾,似是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赎微臣直言,此毒名附骨毒,是罕见的奇毒,微臣也只是在医书上见过,医书上说,只有寻到一个百毒不侵的女子,才可以解此毒。”那太医而立之年的样子,虽为医者,却隐隐给人一种刚毅的美。
“如此说来,过了明日,朕是必死无疑了。”如夜看着他道。
“微臣不敢妄言。”
“如夜哥哥,现在耽误之急,是赶快在民间寻这样的女子啊!”阡婳最怕的事发生了,一定于修下的毒,他笃定如夜哥哥中了毒,才肯放她回来。
“不是还有一天的时间吗?”如夜朝阡婳笑笑,转过脸道:“太医辛苦了,请回吧。”
“是,微臣告退。”
“如夜哥哥!”阡婳都急死了,在民间寻一个这样的女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他怎么一点都不急呢。
“哪里有他说得那么严重,我会再传别的太医诊脉的,你歇着吧。”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子砚跟在身后,也万分焦急,道:“皇上即刻便下旨,寻找百毒不侵的女子吧。”
如夜见子砚停了脚步,道:“你怎么也跟着急起来了,朕平日教你的全忘了吗?”
若是颁旨寻找,各个蓄意谋反的旧势力,定然会借此机会反扑,永世的繁华富庶,会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如夜哥。”子砚是真的急了,看如夜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转身就朝宫门的方向走过去。
“站住。”子砚的脚步一停,听如夜冷声道:“你都多大了,你若冠了,还这么莽莽撞撞的,我平时都白教你了。”
“可是……”子砚回头,如夜道:“你去墨雅阁等吧,朕去仪宁宫一躺。”
子砚想起初瑶的医术高明,说不定能治这奇毒,也就没再跟着。
清风拂细柳,碧水漾清波,晨雾待散,青草堆烟。
离开了十日,宫中精致更生机勃勃了。自己这一走,前朝后宫扔下一堆事给初瑶,她还怀着身孕,他的心里是极过意不去的。
今日他没有穿皇袍,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袖口滚了金色水纹。平日里总不穿浅色衣裳的人,偶尔穿一次,给人一种眼目清新的美。
他一路制止了通报行礼的人,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这一路,走得有些急切。
走到了门口,他有意放慢了脚步,听到内室里传出一声清灵而疏冷的声音:“今日是第几日了?”
随后听到了听兰的声音,“今日整十日了。”
踏进门口,站在门口的两个宫女一惊,嘴张得老大,皇上回来了!而且没穿黄袍,要多俊逸有多俊逸。
两人刚要说话,如夜一抬手,两人顿时领会。内室算听兰在内的三个宫女,都看到的如夜。见到如夜的动作,听兰瞬间轻轻一笑,招手带着屋内的宫女们退了出去。
初瑶一身贴身的素裙,乌发在脑后轻轻一拢,站在窗口,静静看着窗外,在想什么。
如夜轻步走近她,伸臂环过她莹白的颈项,他的身子贴上她的瞬间,她的身子一怔。三个月多月的身孕,肚子只是微微的隆。
“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如往日清冷的声音,却流出一丝淡淡的欣喜。
“刚回来。”该是他不在的日子,又没好好吃东西吧,不然怎么会只见肚子,不见肉。
“孩子可有折腾你?”如夜微微低了头,温热的气息打在了她脖颈上。
“还好。”初瑶虽然很喜欢他这样,却极想看看他的脸,微服出宫,她说不担心,是假的。
初瑶缓缓转过身,细细看他的容颜,从他的眉,到他的眼,再到他的鼻子,他的唇。看着看着,她的娥眉突然蹙起,眸中忧色如火。
“你可有觉得口渴,或者手脚冰冷?”她的手,已然握上了他的手。
如夜原本怀疑的心,落了下来,果真中了毒,而且是解不开的毒。
“初瑶。”唤出一声,他的手反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若是他早一点遇见她,早过他做质子的时候,他一定会爱上她。如今他要死了,却不能为她做什么,还要让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担起江山社稷,他这一生,欠她良多。
“初瑶,我没有兄弟姐妹,我不在宫中的这几日,你看子冉朝把朝政打理的可好?”如夜说到这,勾起了极浅的笑意。
“若是还可以,就让他守护你的子民可好?我们的孩子,我是注定亏欠了他,你打掉吧,回别居过施药救人的日子,让……”他没有说完,初瑶的玉指,就堵上了他的唇。
她的眼眸中浅浅的氤氲,唇瓣轻启:“我不会让你死。”
如夜扩大了嘴边的笑意,“生死怎么是你我能左右的?”他的手握紧了她的手,在他死之前,他想再多些温暖给她。
这一刻她笑了,笑得眼眸弯起了甜甜的弧度,笑得左眼角的泪窝,宛若一滴晶莹欲坠的水晶。原来很少笑的人,笑起来这样美。
随即她淡声开口:“我就是百毒不侵的女子。”
如夜的一愣,有一种不好预感涌上心头,“此毒如何可解?”
“阴阳交合。”她的脸上还挂着刚刚的笑。
如夜的心却被猛得一锤,松开了握着她的手:“胡闹!”她的身孕刚刚过了三个月,稍有差池,她和孩子都性命不保。
他怎会不爱她腹中的孩子,不过是不想他死后,她受这个孩子拖累,才说要她打掉的。他不要她救他,他宁可死。
初瑶还要开口说什么,如夜道:“不要再说了。”说完,转身走到了床边。
如夜坐到了床边,初瑶坐在案旁,久久无话。
直到晌午,听兰端了米饭,几样清淡的小菜,和一婉鸡汤进屋,放在了案边。见气氛不太好,看了初瑶两眼,又退到了门外。
案上的饭菜热气腾腾,初瑶坐在哪,看到没看。如夜想着她还怀着身孕,柔声道:“好歹吃一点。”
初瑶不理,也不动,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这附骨毒,就厉害在,中毒者没有明显的中毒迹象,开始只会口渴,慢慢眼中会出现一个红点,到了第九天会面色苍白,过了十日,便会回天乏术。
又过了多久,饭菜的热气都消散了,初瑶缓缓起身,道:“你还有江山社稷,还有和勉,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她坐到床边,拉过他的修长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淡声道:“你以后还会有孩子,很多健康的孩子。”
也是覆上她小腹的一刻,他的心恨恨地抽痛了,她就是不肯说她爱他啊!
这一瞬她竟不敢看她的眼眸,他怕心会更痛。他抱她上了床塌,药香萦鼻,满屋春色。
等初瑶醒过来,已经是黄昏时刻了。身体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他的唇,他的吻,他的眼神,都温柔得似梦一般。他做足了前戏才进入她,始终撑着身子,怕伤到她。
他看着他的脸色,由略显苍白变回了浅麦色,看着他眼中的红点消失,一颗心放了下来。
她双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她的孩子,她不仅要救如夜,还要保住他。她是百毒不侵,可是她的孩子,不见得同她一样,是以这些日子,一定要多加小心。
她看到如夜左臂上,新添的伤口,浅浅的青黑色,毒是淬在了剑刃上。研制这种毒本就极难,研制的剂量足够淬在剑刃上,就更难。难道?
不可能的,一定是她想多了。
落日映得整个皇宫分外锦绣堂皇,如夜走回了墨雅阁,一身白袍飘然。子砚见到他附骨毒已解,欣喜得抹了抹眼睛,他是不禁流出了眼泪。
如夜道:“你去一躺琉璃苑,告诉和勉朕的毒已经解了。”
子砚刚要出去,听到身后的如夜道:“回来的时候,让信得过的几个人,抬一口棺材过来,棺材要够体面。再把朕卧病在床的消息,传到太医院去。”
子砚不太明白地出去了,如夜看着他还有几分不成熟的背影,想着也该给他成个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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