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点头让叶橘和苏成意都微微一愣。
两人都完全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主动的回应，叶橘一直都以为“不排斥不抗拒”就已经是夏瑜最最主动的表现了。
苏成意则是有一瞬间的触动——感觉有点像从贼窝里捞出来一个便宜妹妹。
还是用一碗方便面就收买了的那种。
这个点头也像是一份许可，苏成意脚步只是稍稍一顿，便不再犹豫，反手扣上了门。
“咔哒。”
门锁合上的声音。
苏成意走到床边，蹲下身捡起滚落到床脚的蜡笔。
草绿色的，已经用到只剩最后一点点了，看着有点像老师会丢弃的那种粉笔头。
但主人显然对此很爱惜，握笔的动作都很轻，就算只剩最后一点点了，笔身也没有变形的迹象。
苏成意把蜡笔放到床边的盒子里，抬眼看向夏瑜。
在他做这些动作的间隙里，她就那样眨巴着眼睛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盒是你送的吗？”
苏成意问道。
叶橘点头“嗯嗯”了一声，随后感叹道：
“夏夏真是很乖啊，每一盒画笔都用得这么干净，我家小表弟就跟个混世魔王似的，成天就知道作孽。”
苏成意低头看着自己沾上了一些绿色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
其实只是因为能得到的东西太少了吧，所以才这么珍惜。
这间病房虽说是所谓的“特殊病房”，但除了管理特别严格，没有自由活动的时间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优待之处。
偌大的房间没有什么装饰品，怎么看都是一片苍白。
像夏瑜这个年纪的话，应该是最喜欢花里胡哨的小玩意才对。
苏成意想到楚大小姐那满目琳琅金碧辉煌的豪华卧室，夏瑜这间病房恐怕还没她的衣帽间大。
这样看来，夏瑜唯一的娱乐活动也就是画画。
苏成意打量了一下四周，书桌和床头柜上都是空白的画纸，她每天的日常活动恐怕就是画画——然后换一个位置画画。
该说是纯粹呢，还是无趣呢。
苏成意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叶橘一屁股坐到床边，顺手把盖住的画揭了起来。
“看看我们天才小画家夏夏今天在画什么呢！”
夏瑜显然没想到这人思维这么跳脱，慌慌张张想来挡住，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方才正在画的是一团斑驳的绿色，乍一看乱遭遭的，好像就是随手涂鸦。
但苏成意往窗外看了一眼，便知道她画的是窗外那棵樟树。
在大艺术家楚大小姐的熏陶之下，苏成意也跟着她鉴赏过不少世界名画，有了一定的“艺术敏感度”。
可以见得，夏瑜她对于色彩的判断能力也是很高的，和楚大小姐那种朦胧梦幻的风格不同，夏瑜的画就像是水泥里挣扎着长出来的树苗，带着绝处逢生的蓬勃生命力。
“好漂亮的——一坨绿色？”
叶橘音调拉得老长，最后憋出来这样一句话。
苏成意呛得咳嗽了一声，把画从她手里夺回来，轻轻放回原处。
夏瑜小心地把床上没用过的画纸都收拾起来，又将卷起的边边都重新折好，通通收回抽屉里。
从画纸的数量来看，她今天原本是准备要缩在床上就这样画一天的。
“吃过饭了吗？夏夏。”
叶橘仰面往病床上一趟，笑嘻嘻地问道。
她倒是一点不拘束，像是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自在。
夏瑜点点头，又指了指垃圾桶里的一次性餐盒。
看起来没什么油水，大概是医院最常见的青菜白粥鸡蛋一类的套饭。
见状，叶橘一拍手，便拉开她的书包拉链，一整个鼓鼓囊囊的书包里都是带给夏瑜的礼物。
最容易损坏的蛋糕被她小心地放在了最上层，但一路颠簸，卖相多少还是差了一些。
苏成意顺势把蛋糕拎出来，造型很可爱，奶油草莓底，用彩虹色果酱Q版字体写着“小夏生日快乐”。
这是林知婉做的蛋糕，她很抱歉地表示她没有学过做甜品，做得不太好。
但对于掌握最强厨师天赋的林姐姐来说，不管什么食品都是信手拈来。
不像隔壁楚大小姐，在三四个顶级甜点师的手把手教学之下，仍然是每次都顶着巨大的翻车风险。
吃楚大小姐亲手制作的甜品，就像开盲盒一样，每次都有全新体验。
但林知婉这边就不一样了，苏成意感觉不管她做点什么，大家吃起来都只会有激动和期待的心情。
比如此刻，把奶油草莓蛋糕提溜出来之后，叶橘已经在旁边开始淌哈喇子了。
“早就听说了这位‘零只碗’女士的手艺，让我尝尝让我尝尝！！”
苏成意闻言眉头一挑，问道：
“你怎么知道零只碗是她？”
“.”
于是叶橘用看傻子的眼神很无语地盯了他一分钟。
“.”
苏成意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问题所在。
“零只碗”其实就是“林知婉”的谐音，这个ID还是他帮林姐姐随便起的。
这样看来，和实名制冲浪也没什么区别了。
“当我没问。”
苏成意把蛋糕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夏瑜人虽然没动，但眼神却眼巴巴地跟着蛋糕移动的方向走。
总归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啊。
苏成意想了想，开口道：
“这是一个姐姐给你做的生日蛋糕，啊，她也不会说话的，但是很温柔，手艺也很好。”
夏瑜安静地听着他说话，半晌，只是眨了眨眼睛。
“蛋糕我们等一下再吃哈~接下来看这个！！”
叶橘按着装填的顺序，将书包里塞的礼物一件件往外掏。
“当当当当~这是我给你买的礼物啦，超级无敌豪华装144色油画棒！！！
嘿嘿，本来也想买水彩之类的啦，但是感觉你更喜欢固体的画棒哦？”
叶橘一边展示她手里的油画棒盒子，一边笑着说道。
虽然这样说，但叶橘心里很清楚。
其实不是更喜欢固体的画棒，只是因为水彩之类的如果弄脏了床单或者桌布，会引来护士的抱怨。
虽然她们的抱怨随口且无心，而且大多数情况下她们都认为夏瑜听不懂，但夏瑜不仅能听懂，恐怕还是真的会认真听进去，并为此感到很惶恐。
那盒水彩也被她收到了抽屉里，尽管她大约也很喜欢水彩画。
“接下来这个——”
叶橘把油画棒递给夏瑜，又开始介绍下一件，只不过因为不是她准备的东西，而稍稍卡了壳。
“这是一个姓徐的哥哥送你的礼物。”
苏成意见状便顺势接过了话头来。
是的，在来之前，他和朋友们提了这件事情。
于是这几人一拍即合，决定都要给夏瑜送上一份生日礼物，虽然他们大多数人跟这件事都没什么关系。
苏成意提过礼物只要心意到了就好，不必贵重，所以拆开的时候还是比较放心的。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送你这个。”
说完这句话，苏成意顿了顿，语气里很有几分无奈。
大聪明送的礼物是一套居家健身的器材，包含跳绳，护膝护腕，电子运动手环.以及一个简易哑铃。
看到这个玩意的时候，叶橘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跳出来了。
“卧槽！！！谁把这玩意塞我书包里的啊！他娘的我就说为什么他妈的那么沉啊！！！”
说着说着，叶橘感觉自己的肩膀忽然隐隐作痛起来，马上就装模作样地倒在了床上，捶胸顿足。
“这个也就三公斤重，别这么夸张好吧。”
苏成意掂量了一下这个哑铃，抬手示意夏瑜来拿一下试试看。
事实证明，这小姑娘的确缺乏锻炼，睡袍之下露出的手腕苍白纤细得很是病态，握住哑铃的动作非常费劲。
或许大聪明这次送的还挺实用的，苏成意这样想着，开口道：
“他说知道你经常在病房里待着，但是也应该要积极锻炼才行，早上起床拥抱太阳。
记得拉开窗帘，迎着阳光跳跳绳做做操，没事再举一举铁！
生日快乐，一定要茁壮成长啊少女！”
苏成意尽量模仿着大聪明那慷慨激昂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他的寄语。
夏瑜低下头，推着哑铃在床上滚了两圈，就在苏成意以为她并不喜欢这份礼物的时候，她忽然微微一笑。
“！”
这一抹很难察觉的笑容让苏成意愣了愣神。
果然，大聪明在逗人开心这一块，的确是有天赋在的。
“来，姐姐帮你把这个运动手环戴上，你看，就像这样一扣过来就好~如果要充电的话呢，就是把这个东西像这样抠出来！对对，夏夏真聪明呀。”
叶橘只是演示了一遍，夏瑜就很快学会了运动手环的使用方法，她有些新奇地看着亮起来的表盘，眼眸里难得有了些光彩。
“接下来这一份是来自姓韩的姐姐的，她送的是.呃，这是化妆品么？”
苏成意皱起眉头，看着包装盒外难以理解的韩语文字。
“是护肤品啦！”
叶橘接过来看了一眼，给出答案。
“这个是最近很火的一个品牌，很贵的！我都只敢去专柜买试用装呢，天知道那个阴阳怪气的柜员对我翻了多少个白眼！那咋了！”
想到那天的经历，叶橘没好气地撇了撇嘴。
“护肤品就说得通了。”
苏成意回忆了一下韩冰的话，复述道：
“虽然咱们是天生丽质小女孩，但冬天要到啦，皮肤肯定会干燥的。晚上睡前可以擦一擦，顺序是精华，乳液，面霜，都给你标注好了！
生日快乐，小妹妹，要漂漂亮亮地长大喔。”
苏成意复述完，才意识到原来所谓的精华乳液面霜一类，其实都是护肤品而非化妆品。
记得说这段话的时候，韩冰的语气难得温柔，不过大聪明这辈子恐怕都没法听到了。
事实证明，即便是暴龙兽也有温声细语的时候，只不过不是对她自家那只二哈。
夏瑜手上的杠铃还没玩明白，就又被塞上了一盒护肤品。
包装拆开之后，果然发现韩冰给每个瓶子上都贴上标签给予了标注。
“1”“2”“3”
她还很细心地用数字来表明使用的顺序。
夏瑜在叶橘的指示下拧开瓶盖闻了闻味道，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似乎有些惊喜。
“对吧对吧？这个牌子的东西很好闻的喔，而且没有什么刺激的成分，小姑娘也可以用哒！”
叶橘说话的语气有点像翻她白眼的那种导购员，苏成意内心默默吐槽。
夏瑜挨个嗅过一遍之后，按照顺序小心翼翼地把瓶子一个个摆到了床头柜上。
“不要不舍得用，这位韩冰姐姐说了，之后还会给你寄新的，到时候新的到了你旧的还没用完过期了，才是浪费。”
苏成意依着韩冰的交代，这样说道。
夏瑜果然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睛，像是藏起来的小心思被戳穿了一样。
果然还是女生了解女生，苏成意想，如果是他的话肯定是考虑不到这一块儿的。
“然后，这是木头哥哥送的。”
苏成意拿出一个长方体的物件，外面还用牛皮纸又细心包裹了一层。
大概是书一类的吧？
苏成意揣摩着木头的风格，拆开外包装，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来得及交代什么话的。
没想到里面是一盒三菱铅笔，素描用的。
“哇塞，木头老哥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欸，不过好有实力啊，三菱的欸！”
叶橘凑过来，忍不住说道。
倒也不算是意外，苏成意低头，发现包盒装外的牛皮纸上还写了一行小字。
“生日快乐，有色彩当然很好，但没有色彩其实也是一种色彩。
没关系的，素描也很好看。”
小字的上面都标注了拼音，心细如发，是木头的风格了。
苏成意垂下眼睛，在心里给木头点了个赞。
是的，因为夏瑜之前画素描的时候那些诡异阴暗的画风，导致叶橘送她礼物的时候，总是会选择一些看起来更积极向上的彩虹色，避开单纯的素描风格。
林桐或许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选择了这样一份礼物，告诉夏瑜“没关系”。
苏成意念完林桐的寄语，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夏瑜抱着铅笔盒愣愣地出神。
苏成意忽然感觉心脏悄悄塌陷下去一块。
有时候觉得，能认识这样一帮朋友，自己也是真的很幸运。
所谓，何其有幸，得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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