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雯这事,只能慢慢处理。
眼下我还有很多比她更大的麻烦要逐一解决。
吃过早饭,我就做好准备。
应对邵卫江是个技术活。
这种公子哥,不可能单纯以力压服。
那只会让他更恨,哪怕现在暂时屈服,一有机会,也绝对会反咬一口。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就是如此。
想要降服他,只能用他熟悉的心甘情愿低头的力量。
这个我没有。
但不要紧。
行走江湖,最紧要的就是会借势。
没的吹成有的,有一分吹成十分。
大概上午九点的时候,一辆陆地巡洋舰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停在院门前。
邵卫江来了。
跟他一起来的,没有打手保镖,也没有其他公子哥,只有一个老太太,六十多岁的年纪,小眼睛不大,白白胖胖,脸上一点褶子都没有,一身粗布褂子,斜背了个鼓鼓囊囊的大布兜。
两人下了车,没有立刻进院。
老太太先从布兜里抓东西,刷刷地往院门口扬了好几把,然后拿出两样东西。
一个是巴掌大的手鼓,一个是串法铃。
她把法铃串到手腕上,举起手鼓边拍边唱,围着邵卫江转圈。
听唱辞内容,是搬兵护法的调调,与关东出马堂的唱辞腔调有些类似,但内容差异极大,有些部分做了明显的改动,只是这改动反倒破坏了原本唱辞的条理性和完整性。
不过唬不懂行的外人,比如邵卫江这样的,足够了。
老太太转了九圈,唱辞完毕,举起手掌,往掌心吐了一口唾沫,对着邵卫江前胸后背各自连拍三掌,道:“邵公子,我已经请仙上身为你护法,什么邪法妖术都伤不到你,尽管放心大胆地进去就行。”
邵卫江本来站在那里缩着脖子躬着背,明显胆气不足,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就精神了不少,背也挺直了,腰也不弯了,脖子也不缩了,“大姑,那我可就进了。”
“进!”老太太一拍手掌,“有仙在身护法,还有我在旁边,再厉害的邪门外道也动不了你,到时候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做,今天一定能破了他的邪法!”
邵卫江应了一声,挺胸抬头,一把推开院门,大踏步来到诊室门前,也不敲门,一把重重推开闯了进来,看到我就咬着牙道:“姓周的,你挺牛逼啊,能让赵二哥打电话给我爸压我!”
我在沙发上坐着呢,也没起身,只伸手示意,“坐吧,喝杯茶,有话慢慢说。”
“说个屁,老子今天来就是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马王爷有三只眼,就算不用别的关系,我一样能治死你!”
邵卫江从后腰拔出一柄老式刺刀,举在手里,奔着我就大步走过来。
我不由一笑。
就算有赵开来的压制,他仗以横行的根本不能发力,原本能动手的一应手段全都使不出来,可他的出身在这里,但凡稍动动手腕,就足以撬动倾山之力,将我这么个没根基的江湖人直接压死。
可他却最终选择了自己亲自上阵。
要是不会用这手腕,那就是一个蠢。
要是不敢撬这力量,那就是一个懦。
归根结底是无用。
嚣张跋扈,张牙舞爪,不过是个纸老虎。
我安静地坐着,等他走到沙发跟前,才说:“坐!”
邵卫江一下就僵在当场,跟木偶一样转身一屁股坐到我对面沙发上,手里的刺刀依旧举在半空,看起来说不出的滑稽。
“大姑,大姑!”
邵卫江脸上立马就见了汗,连声大叫求救。
老太太就站在门口呢,一只脚刚迈进门,另一只脚还在门外,就那么不动了。
不是我施了术,而是她自己不敢往里走啦。
她全身都在不停抖着,手腕上的法铃就跟着叮铃叮铃响个不停。
脸上的汗,比邵卫江还多。
我招呼道:“麻大姑,既然来了,就进来坐会儿吧。”
这是有一面之缘的老相识。
千面胡跟我压命论理,请了几个金城术士圈里的边缘人物,这位麻大姑就是其中之一,号称精通唱神驱邪。
那天也是她被吓得最厉害,要不是带了速效救心丸,估计当时就得给千面胡陪葬。
“周,周先生……”麻大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不知道是您。”
我温和地说:“麻大姑名震金城,上次没来得及好好请教,既然上门了,那就是我们的缘分,进来说话吧。放心,我们无怨无仇,你又没惹我,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不说还好,听我这么一说,麻大姑干脆利索地跪到了地上,咣咣磕头。
“周先生,您放过我吧,我真不知道是您啊。要是知道,我肯定不敢来的。彭铁山那老小子只说邵公子被人暗算中了邪术,唱神驱邪我在行,他就推荐我来帮邵公子一把,我只是想攀个高枝,没想着跟您作对!彭铁山个老逼登他坑我啊……”
她一边磕头,一边连嚎带哭,涕泪齐流,几个头磕下去,脑门就见了血。
“算了,你这么一把年纪,不知者不怪,你起来吧,先到外面等着,我跟邵公子谈完了,问你几句话。”
“是,是!”
麻大姑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去,还没忘记把门给带上。
出了门她也没敢逃,就老实站在檐下等着。
我转头看向邵卫江。
邵卫江脸色惨白,却兀自瞪着我眼睛,“姓周的,别人怕你,我不怕你,你打听打听我邵卫江是什么人,今天你要是敢动我一个手指头,你一定活不了。”
我笑了笑,端起茶杯,冲他示意了一下,“喝茶!”
邵卫江身不由己,放下刺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然后,他脸上现出惊异的神色,看着我露出不安的疑惑。
妥了。
他知道这茶的珍贵。
这就可以省下很多功夫。
黄玄然的茶,从来都不只是茶。
震慑老曹用一半,还得说明白,而对付邵卫江这样知情的,只需要一口。
“喝过?”
“尝过一次,没有你这个味道好。”
“哦,邵公子家里在京城还有关系?”
“我爷爷的老上级,前年我跟我爸去给他拜过一次年,但那以后就再不准我们去了。”
“怪不得赵同志会让我提携你一把,原来有这么一层香火情。”
我打了个指响,解掉束缚邵卫江的手段。
邵卫江却下意识坐直身体,抛掉了之前所有的跋扈与骄傲,低声问:“您,从京城来?”
千门手段,仗势夺神。
对付他这种人最是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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