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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96章 心结

    清思殿的后面有一个蹴鞠场,只是已经荒芜了很久了。

    薛白入主大明宫以来几乎就没在这里踢过球,但有时会过来跑马。

    因为场地够大、容不下刺客,随侍的宫人们可以放心让他独处,这令他觉得偌大的宫城像是只有这里才只属于他。

    这天,颜真卿过来时,薛白正在费力地把一块巨石搬到树荫下。

    “陛下在做什么?”

    “搬条凳子。”

    颜真卿忍俊不禁道:“宫殿里多的是舒服的凳子,陛下何苦非要搬一块硌人的石头?”

    薛白一时也答不上来,但也没停止手上的动作,等终于把那块巨石搬到树干边了,他已是满头大汗。

    舒了口气,在石头上坐下,他才答道:“因为我就是想坐这里。”

    “陛下只需吩咐一声,自然有人搬好。”

    “不想让太多人过来。”薛白道:“丈翁养过猫吗?”

    “没有。”

    “猫与你再亲,它也需要有个地方只属于它自己,也许,人也一样。”

    “全天下都是陛下的领土。”

    “不过是那么一说罢了,赋予君主权力的说法。”薛白道,“我能躺的也不过是这几尺之地,宫城里每个地方都有人在眼前走来走去,不管是睡觉也好、洗澡也好,这里安静些。”

    颜真卿摇了摇头,对薛白奇怪的癖好不以为然,说起了正事,道:“灵武的消息回来了。”

    薛白今日不在宣政殿待着,独自跑到这里来,似乎是对这件事并不关心,但闻言还是脸色凝重了些。

    “仆固怀恩反了吗?”他问道。

    也许是因为在这个场合下,颜真卿没有恪守臣子该有的恭谨,不仅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道:“陛下不是很确信仆固怀恩不敢反吗?”

    “哪有什么是确定的。”薛白道:“事情在没发生之前,谁都不能预料到结果。”

    他一直以来表现得非常坚定,说白了他只是知道原本唐廷纵容藩镇的做法是错的而已,可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他其实也不知道。

    “陛下不猜猜?”

    “丈翁就直说吧。”薛白道,“这件事我是力排众议,若错了,也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他没反。”颜真卿从袖子里拿出奏折递上前,道:“这是郭子仪的奏章,仆固怀恩父子已交出兵权,奉旨回京了。”

    薛白接过看了,郭子仪的行文很简练,丝毫没提仆固怀恩的小动作,只说了结果。

    另外提了一句仆固怀恩患了背疽,因此耽误了政务,导致朝廷对他有了误会,实则他忠心耿耿。

    事情以如此平淡的方式了结,很多情绪似乎都迅速消退了,那些争论不休的声音一点点小了,直到渐不可闻。没有谁赢也没有谁输,好像一开始就没有起太大的波澜。

    就只是朝廷召仆固怀恩回朝,仆固怀恩领旨了而已。

    “那就让郭子仪领朔方军出兵河西吧。”薛白道。

    “政事堂已拟了旨。”

    “好。”

    颜真卿没有离开,又道:“仆固怀恩不日就要到长安,他的背疽,李遐周似乎有办法一治。”

    薛白摇了摇头,道:“治不了。”

    “陛下,不论仆固怀恩做到何等地步,在明面上看来他并未谋反,而是奉旨即归京,可以作为藩镇的表率。”

    “朕知道,从结果上看是这样。”

    “如此,陛下若能遣人治好他的背疽,各地节度使亦可体会陛下的圣德,知进京是好事而非坏事。”

    薛白听了,依旧摇了头,淡淡道:“治不了。”

    颜真卿道:“仆固怀恩气量小,若陛下展示大度,怀仁于他……”

    薛白抬了抬手,止住了后面的话,道:“不论明面上的结果如何,朝廷有朝廷的态度。”

    此事已无关于他对仆固怀恩大不大度,若真能治好了仆固怀恩的背疽还无妨,可若治死了又如何?藩镇们会说朝廷把人召到长安弄死了。

    眼下已经不是需要朝廷一直去笼络人心的时候,而是整肃纲纪的时候。

    ~~

    离开大明宫之前,颜真卿又求见了皇后。

    虽是父女,他与颜嫣相见时因是在殿内,反而比见薛白还多了些繁文缛节,甚至还要见礼。

    颜嫣才不受她阿爷的大礼,直接让宫人把李祚牵上前,笑道:“知阿爷其实是想见这孩子,给你带来了。”

    “祚儿见过阿翁。”

    两岁多的孩子奶声奶气地学着行礼,颜真卿看着也心疼,偏是抚着长须,摆着严肃的神色来,教导这个小小的储君。

    永儿如今也被封了个才人,依旧跟在颜嫣身边,在一旁看着都替李祚感到委屈。反而颜嫣能坐得住,笑看了一会,才让永儿把李祚带下去。

    怪的是,分明颜真卿对李祚最严厉,李祚却最亲近他,抱着他的腿,死活不肯下去,哇哇大哭。还是颜嫣板着脸叱了两句,才让这孩子噤声,老老实实地下去。

    父女俩这才能叙上几句话。

    颜嫣莞尔道:“看阿爷整天板着脸,君君臣臣的,像是没把他当成外孙。”

    “他先是大唐的储君。”颜真卿不无忧虑地道:“你们啊,还是太纵着他了,我近来为东宫物色了几个先生。”

    颜嫣反正就是笑应下来,却没说薛白可不是这想法。

    她也不知薛白是什么想法,但反正是没有现在就极力培养储君,始终是一副“让孩子能健康快乐成长”之类的态度,某一次甚至还说过“百年之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有时她私下猜想,或许是薛白人生二十多年都姓薛,却让孩子姓了李,所以有些不自在。

    她还为此笑话他太拧巴来着,他却是洒然一笑,道:“姓什么不重要,我不过是不想他一辈子被人操控了。”

    颜嫣大概能明白薛白的意思,大概就是,李隆基送了“李祚”这个名字,当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要利用这孩子保证李唐社稷的延续。

    可她觉得,既然送了她儿子一座江山,利用了就利用了。

    当时她就怼了薛白一句,道:“若这小东西愿意被操控,那你非要与他拧着来?我看,你才想要操控他。”

    这话极有道理,这之后,薛白就没在儿子的教导上与颜嫣唱过反调了,由着她与颜真卿给李祚从小就教各种东西。

    当天父女二人谈过了李祚的学业规划,颜真卿迟疑片刻,还是问道:“圣人近来可是有烦忧之事?”

    “无非是西北之事。”

    “除此之外呢?”颜真卿又问道。

    颜嫣笑道:“除此之外,别无其它烦忧。”

    颜真卿道:“今日见圣人独坐于蹴鞠场。”

    “阿爷想多了,不过是他嫌国事繁重,忙里偷闲,跑去透口气罢了。”

    “如此便好。”

    见过了颜真卿,颜嫣思量了一下,已是若有所悟。

    ~~

    是夜见了薛白,颜嫣便支开旁人,点了沁人心脾的香,等夫妻二人上了榻,似不经心地道:“阿爷今日说你有心事呢。”

    “因为我在蹴鞠场边搬了块大石头?”

    “为何搬块石头。”

    “坐着乘凉,看看云,吹吹风。”

    颜嫣笑道:“太液池边的赏心亭你不坐,非要自己搬块石头,无怪乎被说。”

    “那些宫人一看我坐在太液池边,便偷偷跑去准备瓜果,以备我万一吩咐了,我若叫他们别准备,他们又要惶恐不安,担心是不是上次的瓜果不甜,不如我自己坐着自在。”

    “可当这样的皇帝,不就是郎君一心想要的吗?”

    “是啊。”薛白也笑了笑,道:“我贪心,都想要。既想要皇帝的权,又希望我想自在的时候就有自在。”

    “我知道。”颜嫣道:“我就是奇怪,为何这般小的一件事,阿爷会多问一句?他往日却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薛白听了,知道颜真卿察觉到了他的某种情绪。

    但没关系,他已经想通了,大可与颜嫣直说无妨。

    “丈翁是担心我像仆固怀恩一样钻牛角尖。”

    “嗯?”

    “就好比仆固怀恩一事,随着朝廷安定,早晚是要收了他的兵权,让他进京安度晚年的,他等到这一刻想到就这么放下兵权太委屈了,想与朝廷掰扯清楚,太晚了。人要向前看,总纠结于过去的是非对错没意义。”薛白道:“于我,也是一样的。”

    “何处一样?”

    “如今社稷逐渐安定下来,国事步入了正轨……丈翁希望我向前看,不要执着于过去,那些是非对错已没有意义。”薛白道:“我既得到了他以及诸多良臣名将的辅佐,把大唐治理好,比什么都强。”

    这一番话云山雾绕的,又不把具体问题说出来,颜嫣当然没听懂,但她竟还是领会到了一部分。

    她想了想,举了个例子,道:“就好像我们的孩子名叫‘李祚’,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是玄宗皇帝起的。”

    “是。”薛白道:“但不重要了。”

    他停顿了一下,才道:“确实不重要,姓也好,名也罢,不过是小节而已,就像是宫人手里捧着的瓜果,朕开口让她们送了,她们才能送,没什么好不自在的,想通了,也就豁然开朗了。”

    颜嫣问道:“你在蹴鞠场,就在想这些?”

    “嗯,这一切本就是我要的,没什么好拧巴的了。”

    薛白拍了拍颜嫣的背,略过了这个奇怪的话题。

    最后,他喃喃自语了一句。

    “其实,我知道丈翁一直在呕心沥血。”

    之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薛白都没有再去那个荒芜的蹴鞠场。

    他不需要坐在那块硌人的石头上,他自有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坐;他也不需要一个只属于他自己一人的空间,因为天子富有四海。

    他渐渐模糊了自己当时在李隆基面前说过的话。当时他说,终有一日要让世人知道他其实不是李倩。如今回想起来,似乎是为了故意激怒李隆基。

    或许当时是出于真心,但现在薛白似乎也开始淡忘了。

    究其原因,朝堂上有很多像颜真卿这样的良臣,他们也多是忠于李唐社稷。随着时局安稳下来,薛白并不想辜负了他们。

    ~~

    仆固怀恩回到了长安,住进了他在承明坊的大宅。

    出乎他意料的是,朝廷并没有对他秋后算账,只是不断地强调他是老老实实奉诏归京的,然后恩赏不断。

    他本就有背疽,因怒急攻心,背疽愈发严重,加上断了手指,失血过多,身体一下子就衰败下来。终日都只能趴在软榻上。

    仆固玚找了很多人来服侍他,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但长安繁荣,官场的应酬又多,自打入京,仆固玚大部分时间都是不着家的。

    偶尔,仆固怀恩能见到儿子,都是迫不及待地开口大骂。

    “你如今终日沉迷酒色,能济什么大事?!”

    “孩儿要成什么大事?还不是父亲犯了糊涂,如今孩儿只好修复人脉关系。”

    “够了!”仆固怀恩骂道:“人脉?你难道不知那些官员都是得了授意,引你歌舞升平,好给各地的藩镇看……”

    “那又有何不好?”

    仆固玚竟是反问了一句,接着上前,道:“阿爷啊,我们回了长安,过轻省些的日子有什么不好的?不用再打打杀杀,不用再吃风沙。我还听说,长安的大夫医术高超,或许能治你的背疽。”

    仆固怀恩摇头不已。

    他偏是不甘,末了,又道:“报纸上都说,我一接到旨意就回京,称我‘恭谨逊顺’,是吗?”

    “是啊,阿爷。”

    “那我的骨气在哪里?若不是你这逆子,我能与朝廷叫板,这份果敢强势,旁人就都不知吗?”

    仆固玚讶道:“为何要让旁人知晓?到时又弹劾我们。”

    仆固怀恩恨铁不成钢地闭上眼,偏是无法与儿子说出心中的愤懑。

    他反复想强调的是朝廷待他不公。

    一是他曾辅佐李亨,所以没得到李唐应有的重用;二是他送女儿和亲回纥是出于忠心,却被指责为有异心;三是他想让仆固玚继承节度使之位是为了补偿他仆固一族战死的那么多人。

    他的反抗,是为了宣告这些,而不是为了宁国公的爵位,不是为了现在这种安乐等死的生活。

    结果,一回了长安,根本就没有人再听他说那些委屈。

    所有人都在赞他恭谨逊顺,把他放在花团锦簇的软榻上,让他自己等死。

    次日,仆固怀恩命人找来了一个读书人。

    “见过宁国公。”

    “我听说,你是万年县写文书写得最好的人之一,报纸上多次刊了你的文章。”

    “是。”

    仆固怀恩道:“你帮我写一篇自罪状,我要递交朝廷。”

    “宁国公府中该是不缺幕僚,为何要学生来写?”

    仆固怀恩皱眉道:“因为我的幕僚不肯帮我写。”

    说罢,他就径直口述了他要表达的态度。

    在这件事之前,他就曾经给李亨上过一次自罪状,说他自己几大罪状,比如对社稷太过忠心,为李亨立下了汗马功劳,又为了李亨把自己的儿子都杀了……总之全是反话。

    他这人就是这个臭脾气,如今又犯了。

    先是把他受到的三个委屈说了,他继续道:“因此,臣一时没能想通,差点举朔方之兵对抗朝廷,几至与朝廷翻脸,举刀与郭子仪相抗。若非老母相劝,又顾忌大局,险酿成大错,恳请圣人治罪。”

    “仆固公,你这是为何啊?!”

    “让你写,你就写。”仆固怀恩板着脸道:“一定要写得文彩斐然,义愤填膺。”

    “可是,这样的奏折除了让你被降罪,再连累学生,还有何用啊?”

    仆固怀恩道:“若不说出来,我一口气憋在心里堵得慌。”

    “要不,学生给你通一通?不瞒仆固公,学生擅长一些养身之法。”

    “闭嘴!你给我写,否则我要了你的命!”

    “是,是,是……”

    很快,那文人就动笔写了一封奏折,仆固怀恩看过,颇为畅快,连连称好,让他誊写了一遍,亲自盖上大印,封好让人递入宫城。

    他还拿了一大笔钱,让对方将这文书投到长安的报纸上。

    不论旁人怎么想,他要让天下人知道他反抗过朝廷的硬气,又是为什么反抗。

    一整夜,仆固怀恩趴在软榻上没有入睡。

    这个夜里,他知道他的子孙们在花天酒地,知道长安城里已经没有一个官员像之前那样关注着他了。

    在朔方时,他是可以夺人而食的猛兽,是能给大唐掀起动荡的枭雄。现在呢?在长安官员眼里,他成了个废物,不值得重视了。

    没关系,他们很快就要重视他,再次声讨他,卷起惊涛骇浪。

    他也许会被降罪,甚至被问斩,他宁可在斗争中遍体鳞伤,也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孤独地等死。

    终于,天亮了,又到了下午。

    仆固玚带着宿醉,手里握着一张公文大步赶了过来。

    “阿爷!”

    仆固怀恩抬起头,知道这个儿子要气急败坏地问他为何要这么做了。

    “阿爷。”仆固玚语气兴奋,道:“朝廷给我升官了,阿爷是怎么想通了?竟上表提议朝廷削掉地方节度使的财权、任免权……”

    “你说什么?”

    仆固玚迫不及待把他的升迁文书放在了仆固怀恩的面前,喜笑颜开道:“如此一来,仆固一族再也不用担心被朝廷清算了!”

    “我的奏折呢?”仆固怀恩又惊又气,问道:“我的奏折到哪里去了?!”

    次日,他就看到了他的折奏,竟是被刊在了大唐政报上,与仆固玚说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我的奏折!”

    仆固怀恩大怒,把那报纸撕得粉碎,扬言要把那个给他代写文书的小人找出来。

    可无论他怎么发火,他的家人幕僚都觉得现在的结果是最好的。

    一开始,他听到了很多安慰,告诉他这样的生活又安逸又安全,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说如今医术发展得很快,也许能治好他的背疽。

    渐渐地,来看他的人越来越少,背疽也没有治好,他趴在那儿,渐渐起了褥疮。

    那样华丽柔顺的绸子,竟也会让人长褥疮。

    有时也会有西北的消息传来。

    “官兵收复凉州了!郭公亲自指挥,大败吐蕃军,斩首无数,朔方军首功!”

    趴在家里等死的日子过得极为漫长,可一道道消息的间隔里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宁国公,捷报!朔方军攻下甘州,且得了安西军的消息,将合兵攻肃州。”

    “……”

    “宁国公,曹令忠曹将军你记得吗?他这次立了大功,希望你能写信勉励他。”

    仆固怀恩抬起头,问道:“他为何要我勉励?”

    “曹将军说,他归程时曾得宁国公招待,没齿难忘。今联通安西在即,第一时间便报于宁国公。”

    “咳咳咳!”

    仆固怀恩愈感不甘,若非大唐对他不公,此番征战河西的本该是他。

    ……

    时间到了重阳节。

    仆固怀恩近来已自知时日无多了,对生命并没有什么留恋,只是颇为后悔,不该为了那个软弱的儿子而选择投降。

    颇为意外地,竟是有人前来探望他。

    昏昏沉沉中闭眼看去,模糊中看到眼前是个消瘦的人影,竟是个女子。

    “你是?”

    “故忠王之第三女。”

    “你是……和政郡主吗?”

    “是,仆固公当年对我父兄有恩,我前来探望。”

    仆固怀恩惨然而笑,道:“郡主就不怕被我连累吗?”

    “我父兄已成了叛逆,仆固公该嫌我来牵连了仆固一族才是。”

    “郡主来晚了啊。”仆固怀恩叹息不已,喃喃道:“若是再早三五年来,大事或还可挽回。”

    李月菟摇了摇头,道:“不重要了,大唐越来越好,这便够了。我就是来送一送仆固公,再给阿兄传达一句话。”

    “郡主请说。”

    “阿兄生前曾说过,他悔不该当年错怪了仆固公,是李唐对不住仆固公。”

    仆固怀恩听了这话,猛地抬头,看李月菟那憔悴的脸,欣慰地笑了笑,道:“臣很高兴郡主能来送臣最后一程。”

    他那没能申诉的委屈,最后只有李月菟懂了。

    但李月菟却已不代表李唐。

    次日,王难得押送吐蕃俘虏入京献俘,仆固玚心心念念地要带他阿爷去看一看那盛大场面。

    仆固怀恩听了,一口老血堵在喉头,脑海中再次浮现起了那“恭谨逊顺”四字。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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