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郡。
益州城外,大慈寺。
寺门外站着一列列的士卒,守备绵延了数里。
“吁!”
剑南节度使李宓匆匆翻身下马,在离得还有颇远距离之时,就大步往寺庙赶去,脸上带着深深的思虑之色。
到了门外,他竟是被拦住了,遂脸色一沉,大喝道:“你等不认得我吗?!”
“节帅,里面是圣人。”
李宓目露怀疑,但还是把语气放缓,道:“我想求见圣人。”
这阵子,他正在安戎城与吐蕃兵马对峙,接连得到一些消息后,不得不临时赶回来。
等了一会儿,节度副使崔圆从寺中出来,长揖一礼,道:“圣人正在歇息,我带节帅前去候见。”
说着,崔圆转身,先是一指寺门上的“大圣慈寺”的匾额,道:“这四个字,乃圣人敕书。”
李宓抬头看去,果然见大慈寺换了新匾,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确像是天子笔迹。当然,牌匾是刻出的,是可以仿的。
“圣人是如何到蜀郡的?”李宓问道。
“无相禅师云游天下、徒步入蜀的时候遇到了圣人,从陈仓山中引圣人南下,至汉中,遇到了卢杞。”崔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提醒道:“此二人如今极得圣人信任。”
“他们是谁?”
“无相禅师原是新罗国的王子,俗姓金,名悟真,法号无相。”崔圆道:“卢杞,则是洛阳殉节的卢中丞之后。”
李宓又追问道:“可知在陈仓发生了何事?为何灵武那边还有一封旨意?还有,我听闻圣人是孤身而来的,朝臣们呢?”
他一下子问了这许多问题,崔圆却只用简单的一句话就回答了。
“我亦不知。”
其实,崔圆并不是在汉中第一个接到圣人的官员,而是在严武、高适领兵北上之后,卢杞才引着圣人来见他。
一开始,圣人还经常怒叱那几个叛逆,可当他们秘密护送着圣人到了蜀郡,圣人的怒气似乎是渐渐消了一些,开始对陈仓之事缄口不言,更多地关注起一些务实之事,比如剑南的兵力、粮草。
崔圆能揣摩到圣意,无非是眼下宣布忠王、庆王的逆行,便要撕破脸。随着日子逐渐安定些,圣人也不想立即就重回动荡。
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院门,两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圣人就在前面了,我们就在这里等吧。”崔圆道。
李宓隔着院墙,往深处的禅房望了一眼,缓缓道:“圣人一向信道,不信佛。如今到了益州,不住在玄中观,反而住在大慈寺?”
“节帅这是何意?”崔圆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不会是疑圣人是假的吧?”
李宓道:“近来各种消息太乱了,难以分辨。听闻,在汉中,有不少人冒充圣驾?”
“这是真的。”崔圆小声道,“圣人之所以住大慈寺,因为正是无相禅师将他从秦岭中领出来,且到了汉中,最初是大慈寺的英干禅师给圣人施了粥……”
“英干禅师既是益州大慈寺的僧人,如何会到汉中?”
崔圆不想回答他的不停追问,道:“节帅可曾面圣过?”
李宓道:“我曾任殿中侍御史,见过圣人数面。”
“那便是了,节帅一见便知。”
又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卢杞与无相禅师从院子里出来,与李宓见了礼,带他入内。
李宓穿过院落,步入一间禅房,只见一个老者正由一众士卒保护着,端坐于房内。
出于方才所见所闻而产生的怀疑,他并没有马上行礼,而是先警惕地四下打量了一眼,之后,目光落在那老者脸上。
他印象里的圣人,还是当初那個正当盛年、意气风发的模样。乍一看眼前老者满头白发,面容憔悴,他没有马上认出来,而是担心崔圆被骗了。遂上前两步,更仔细地端详。
这两步,吓了对方一跳。
“你欲何为?!”
突然听到一声大喝,李宓连忙停下脚步,紧接着,他慌忙拜倒在地,道:“臣李宓,救驾来迟,请圣人赐罪!”
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真是圣人,形貌虽老了很多,但普通人绝没有这种天威。
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了,这让李隆基感到有些不安,这让他心中十分不喜,进而下定了某个决心。
所幸,卢杞已趋步过来,挡在了他与李宓之间,让他不至于如坐针毡。
“爱卿平身。”
李隆基开口宽慰了李宓几句,之后君臣对答,唏嘘不已。
“朕这些年,信错了人,酿成了许多大错啊。此番西狩,恍然大悟,往后该励精图治,再现盛世。”
听着这有感而发的话语,李宓顿生感触,甚至红了眼眶,落下泪来。先是禀报了剑南的时局,提醒圣人留意吐蕃的动向,之后,提到了忠王于灵武称帝一事。
“那是他误以为朕葬身山火了,不知朕得上天庇佑。”李隆基暂时没有对此事多做评述,他自有他的考量,“朕听闻,你遣了严武、高适支援长安?”
“是。”
李宓得到的旨意是做好接驾的准备,毕竟,李隆基都打算入蜀了,自是不会让蜀郡的兵马离开。换言之,出兵关中是李宓擅作主张了,他必然要有个说法。
“臣……误信了传言,请陛下治罪。”
“朕知你是为了社稷。”
李隆基安抚着李宓,也观察着他,在确认了他不是一个容易被逼反的跋扈将领之后,下了几道圣旨。
第一道,先是升益州为“南京”,作为大唐的陪都。不论长安、太原、洛阳如何,也不管国都南迁对于整个大唐意味着什么,这是李隆基这个圣人的政治需要,天子所在即为国都。
第二道圣意则是封赏功臣,进位李宓为中书令,封郑国公,代哥舒翰为天下兵马副元帅;拜崔圆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剑南节度使;卢杞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度支使,南京道观察使……
对此,李宓十分愕然。他看似升官拜相了,可却失了实权,而圣人一下子封三个宰相,只有崔圆、卢杞是有实权兼差的,显然是不信任他。
但他也只是俯首谢恩。
等到李宓退了下去,李隆基看向崔圆、卢杞,道:“疾风知劲草,世乱识忠臣啊。”
这句话,前半句是唐太宗皇帝说的,后半句是他说的,接着,他轻声喃喃道:“朕知你等是忠臣,却不知李宓是不是忠臣。”
方才李宓面圣的态度,并没有让李隆基感受到其忠诚。
“圣人放心。”崔圆道:“臣得右相嘱托,早已在蜀郡安排好接驾事宜。选作护卫的,都是忠于陛下的精兵骁卒,李宓定不能危及圣人安危。”
李隆基点了点头,不由在心中感慨,还是杨国忠知他心事且做事熨帖,忠心耿耿。
总之,他就这样拿了李宓的兵权,任用崔圆、卢杞为他新的实权宰相。
~~
出了寺门,崔圆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大圣慈寺”的牌匾,笑了笑,向卢杞道:“李宓还没想明白,从他站在这里,就已经被我算计了。”
“你是故意让他怀疑圣人是假的。”
“是。”崔圆道:“我故意拖延,先给他看天子御书,不答他的问题,引他起疑。他自然要在圣人面前失态。”
卢杞笑道:“你也不怕真个逼反了他?”
“他为人死板,不会反的。”崔圆道:“蜀中共事多年,我岂能不了解他?”
卢杞点点头,往山门内又看了一眼。
能把李宓摆弄于股掌之间,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这般顺利。
另外,今日他们还忽然发现,其实那个开创盛世的英明天子,心意是十分容易揣摩的。只要猜准圣人的忌惮之心,很容易就能操持圣人。
比预想中还要老而昏聩些。
两人对视了一眼,无言地笑了笑,并未把这份领悟说出来。
~~
寺庙中,两个僧人走进禅房。
李隆基看向他们,脸上浮起了笑意。这两个僧人,一个法号无相,一个法号英干,都是他的救命恩人。
当时,他被困在陈仓山顶的栈道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使他举步不敢前,深怕坠入深渊。所幸一只宝鸡,一边叫,一边为他引路,将它引到了山顶的铁庙之中,而无相禅师就在铁庙当中。
无相虽然年轻,却是新罗王氏出身,心怀慈悲,给了李隆基吃食,让他换了一件袈裟,带着他下山,离开了险地。
但穿过秦岭并非是那般容易的,两人走到一半就把干粮都吃完了,几乎要饿死。幸运的是,遇到了英干,英干是大慈寺的得道高僧,心怀苍生,把身上仅有的食物都施给了他们。
如今,到了李隆基报答他们的时候,他一向大度,更是不会亏待恩人。
“朕打算扩建大慈寺,将此处扩建为皇家寺院,亦作为行宫。朕还要赐给禅师每人良田一千亩,让伱们更好地周济百姓……”
无相与英干听得欢喜,连连称“阿弥陀佛”领旨谢恩。
待他们出了禅房,迎面便见一名老僧盘坐在地上,乃大慈寺的住持,正以悲悯的目光看着他们。
“禅师。”两人上前行礼道:“好消息,圣人要扩建本寺。”
“当此生灵涂炭之际,大兴土木,岂是好事?”老僧长长叹息一声问道:“两位还打算在蔽寺招摇撞骗多久?”
无相、英干吃了一惊,心虚不已,连忙把老僧抬起,赶到一间无人的禅房,方才说起话来。
“我们把圣人救来了,怎么能叫招摇撞骗?”
老僧一指无相,道:“你不是新罗王子。”
再一指英干,他道:“你亦不是蔽寺僧侣。”
接着,他又道:“你二人,甚至不是我佛门弟子,如何打着佛门旗号招摇撞骗?欺君罔圣。可知这是死罪。”
无相大惊,连忙拜倒在地,道:“禅师饶命,小人也是苦命人啊,不得以才扮成僧侣躲避租庸,因为口齿不清,总被人瞧不起,才说自己是新罗王子,求禅师不要揭穿小人。”
老僧摇了摇头,缓缓道:“你还没说实话。”
无相没想到他这般神通,目光看去,见他宝相庄严,惊为天人,只好小声地从实招来。
“小人一开始确实没想救圣人,只是看他说话很有架势,想让他与小人一道化缘……一道行骗。后来,才知他是真的。”
“阿弥陀佛。”
老僧转向英干。
英干无奈,只好道:“小人确实不是贵寺的僧人,只是在秦岭时看他二人身上颇有值钱的物件,便说自己是益州的僧侣,给他们引路。”
老僧道:“言未尽其实,贫僧如何度你?”
“是。”英干只好低下头,继续道:“小人原本是想偷偷药了他们,好拿走他们的财物,后来没想到……真是圣人。”
老僧目露悲悯,缓缓道:“你们可想过,圣人聪慧,早晚将看出你们的妄言,到时性命何在?”
“恳请禅师饶命,千万不要告诉圣人了。”
无相、英干磕头哀求了良久,抬头看去,只见老僧闭目养神,似乎已睡了过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交流,已起了杀意。若是将这老和尚杀了,也许事情就不会败露出去了。于是,他们不停向对方努着下巴,示意对方去杀。
到了最后,见老僧佛法高深的模样,两人终究是不敢动手。他们因贫贱所迫而做些偷鸡摸狗之事,心地却也不算恶。
终于,老僧睁开眼,缓缓道:“蔽寺不必扩建,贫僧却想往天竺求《大毗庐遮那经》及《梵夹余经》,你二人可愿与我一同前往。”
“这……我们救了圣人,可是要享荣华富贵的。”
“一边是佛法大道,一边是圣心难测,你们自己选吧。”
~~
数日后。
李宓面圣时说起了一桩小事。
他把一份僧侣名册递到了李隆基面前,道:“陛下,臣发现,大慈寺的度牒里,并没有英干禅师……”
“你查他做什么?”李隆基不悦,脸上不动声色,反而带着些笑意,淡淡问道:“查朕的救命恩人,你可是怀疑朕是假的?”
“臣不敢!”
“你要朕如何向你证明朕是朕?”
“臣有罪,臣绝无此意。”李宓却依旧放下手中的僧侣名册,道:“臣只是担心陛下安危。”
“爱卿误会了,朕与你说笑罢了。”李隆基摆摆手,道:“放着吧,朕会看。”
没有高力士在场,他感到非常不方便。少了宦官在其中,很多话只能由他亲自与臣子说,失去了转圜,连说笑都很不恰当。
待李宓走后,他还是拾起了地上的册子,看过之后,目露疑惑,招来了崔圆,吩咐道:“你去查查。”
崔圆拜相,想的是兴复天下,正忙着兵粮账册。没想到还要为圣人做这些小事,但李林甫、杨国忠一向也是围着圣人转的,只好领命。
此事若是他发现的,他不会主动说。但既是圣人要他查的,只过了七天,他就查得一清二楚。
“英干禅师是个假和尚无疑,本名殷一十,是绵州的一个盗贼,犯了大案,往北逃了;至于无相禅师,臣派人悄悄试探过,他并不会说新罗语。”
李隆基沉默了很久,他一辈子喜怒不形于色,这一刻却是控制不住那种颓态。
“把他们押来。”
他用的是个“押”字,杀机毕露。那两人的救命之恩,在他看来成了嘲弄。
崔圆有些意外,原以为这只是一桩小事,陛下不会深究。于是此时才派人去捉拿那两人。
之后,得到的回报却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禀陛下,他们昨日已经走了,与智诜禅师去天竺取经。”
“走了?”
李隆基勃然大怒,问道:“这就是大慈寺的守备?几个大活人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你却不知?!你置朕的安危于何地?!”
崔圆顿时汗颜,拜倒请罪。
他骤登高位,又是在这混乱的时局当宰相,蜀郡也没有多少官员可以帮忙。虽然满腔壮志要力挽狂澜,可确实是力不从心,焦头烂额。
“朕不会再住大慈寺。”李隆基终究是不信任佛门,深觉不安,当即做了决定。
“臣请陛下至玄中观暂住。”崔圆道:“玄中观离剑南节度使行营不远,更为安全。”
“玄中观?”
李隆基喃喃着这个名字,一挥手,道:“安排吧。还有,遣快马把人追回来。”
“遵旨。”
崔圆擦了擦额头,匆忙告退。
李隆基独自待在屋中,忽然觉得无比孤独。
他想起走过秦岭的一路上,每次遇到险道,无相都会背着他,想起英干会在滩涂上支起柴火熬粥,他们也曾打猎,烤了肉却说自己是僧人,不能食荤,但为了他破戒杀生了。
狗屁的破戒!
一阵响,李隆基猛地把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推倒在地,眼中杀气毕露。
他必须杀了他们,他无法忍受自己被这么拙劣的谎言蒙在鼓里。
可实际上呢?他已经被无数谎言蒙蔽了十年。
他说“朕十年不出长安而天下无事”,自以为英明神武其实就是狗屁……想到这里,他颓然跌倒。
~~
一道红光忽然降下,落在了玄中观与剑南节度使行营附近。
有人连夜循着光亮找了过去,挖到了一块石头。
~~
“陛下,陛下!天降祥瑞,天降祥瑞啊!”
天色才亮,卢杞有些激动地拜倒在李隆基面前,将一块质朴天成的玉石双手呈上,激动万分。
今日已有美婢在,上前接过,将玉石递在李隆基手上。
他眯起老眼看去,见上方有几道天然形成的纹路,分明是两个字。
“天回。”
李隆基喃喃念着这两字,沉吟道:“何意啊?”
“天回,天回。”卢杞也是思索着,之后恍然道:“臣以为,该是‘天子回銮’,陛下至此,一定会很快平定叛乱,回銮。”
李隆基点点头,明知这是地方官员安排的,却不宜破坏了这种吉利,遂抚须大笑道:“天佑大唐,传旨,将此地改名天回。”
“遵旨。”
卢杞才领了旨,便听说远处有驿马奔来。
如今这个南京朝廷初立,他们最是关心各地的动向,第一时间便召驿使上前报信。
“捷报,捷报!王师已击退叛军,守住长安!”
然而,十分尴尬的是,那驿使是关中派往各地报捷的。他出发之时,崔乾佑刚刚从长安城下退走,而他一路狂奔,此时还不知圣人已到了蜀郡。
当他不停喊着捷报,被领到李隆基面前时,自然不认为这是圣人。非但不行礼,反而道:“你们蜀郡的官员太容易被骗了,圣人就在长安,怎会在此?!”
李隆基自是不会与这等小卒一般见识,当旁人怒而问罪,他反而摆摆手,赦免了这驿使的罪,详细问了长安城的情形。
待得知薛白请回圣驾,带着高力士、陈玄礼、杨玉环回京,他的眼神中就闪过愠意。再听得那“圣人”昭告天下,平反三庶人案,封薛白为北平王,那股愠怒更是深深地刺痛了他……
“恭喜陛下!”
忽然听到这一句,李隆基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李宓一脸喜色,禀奏道:“正应了‘天回’之祥瑞,太子殿下守住了长安,陛下很快便回銮了。”
他驻守蜀地,镇压南郡、防备吐蕃,在军务上做得也许不错。可显然不是一个擅于揣测圣意之人。
李隆基心中不喜,已生了罢免李宓之心,却是点了点头,淡淡道:“朕至南京,为统筹兵马粮草,使关中破敌。回銮不急于一时。”
挥退这些不识圣意的臣子,他只留下崔圆、卢杞,问询他们对事态的看法。
“臣以为,这不是坏事。”
先开口的是崔圆,他感受着李隆基的怒气,发现李隆基已经冷静下来,便道:“忠王既已称帝,覆水难收,便不会再退位,而庆王虽守住长安,夹在忠王与叛军之间,其粮草补给,必依赖于蜀郡。臣以为,当传旨于庆王,命其自尊奉圣驾。”
他的意思是,还是有办法控制住李琮、薛白,重夺权力的。
李隆基虽厌恶薛白,却也认为这是最顾全大局的办法,点了点头。
然而,卢杞却有了不同的意见。
“臣以为,忠王虽不会再退位,却可奉陛下为太上皇,且以太上皇之名莅国事。今庆王守住长安,得民心所向,若迎陛下回銮,必置陛下于空阁。”
他的意思更简单,只比较李琮与李亨之间,谁更需要李隆基。
如今的情形是,他们虽可通过蜀郡控制长安的粮食,但看为人处事,李琮与薛白反而比李亨要不受控得多。
李隆基权衡着此二人的意见,终于缓缓道:“传一封旨意给李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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