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总是来得很早。咸阳城此刻正被这早早降临的夜色渐渐笼罩，天变虽说还有一丝亮色，但也抵不过这扯天扯地的黑，苟延残喘了几个呼吸就彻底的消失。
城门口几个老守军抱着杆长枪，跺着双脚聚在一起唠嗑。
“老刘，晚上再整两壶烧刀子。”一个麻子脸的中年守军笑嘻嘻的说道。
老刘双手插在袄袖子里，抱着长枪，缩着脖子眯缝眼骂道：“你他娘的不想活啦。这几天查夜，没听说李斯大人被杀了么。”
“他娘的，老刘最能瞎扯。我就听说李斯大人没怎么样，几个小毛贼而已。”一个长脸的守军笑骂道。
麻子脸老气横秋的说道：“现如今的大秦皇帝比老皇帝要强上许多。自从上次望夷宫出游回来之后，杀了赵高，取消了好多杂役。这不就连这次大战，都没让咱们这些老弱病残上阵。哎，这大秦刚刚要好过点儿，这些蟊贼就开始不安分。好赖不知啊！”
长脸的守军往手心儿吹了口哈气说道：“我听说这匹刺客是当年老皇帝和李斯搞的那什么，烧了好多读书人的事儿惹起的。”
“那是焚书坑儒。”老刘白了长脸一眼借着说道：“我也听说这些人打着为那起子书生报仇的称号来的。不过当年老皇帝做的的确过分了些。”说着大摇其头。
一直没做声的圆脸老守军笑道：“现在大秦律例松懈了，要不你这嚼舌头的话拿到衙门，怎么着也是个连坐。”这圆脸老守军须发皆白，守城的军官见他老光棍一个，便让他跟着看守城门，混口饭吃。
“老饼，现在就是你去告，也没事儿喽。二世皇帝仁慈，不跟咱们这张破嘴过不去喽。”老刘嬉笑的叫着圆脸老守军的外号。他因为脸圆似饼，年纪最大，被守军戏称为老饼。
老饼也不生气，笑呵呵的不在理会他们几个，径自站起来，手中长枪靠在城门内侧，说道：“你们聊着，我先关城门，回头听老刘给咱讲讲他怎么偷隔壁老寡妇的事儿。”
几个人哄笑声中，老刘拿起一块石头甩向老饼，嘴里笑骂着，却是一脸得色。
老饼笑哈哈的来到城门边儿上，还没摸着城门就发现远处官道上，飞驰来几匹战马，在他们身后跟着黑黑的一队人马。
现在为战时，夜色下很难分辨来人是那方人马。老饼立刻紧张的喊道：“长脸儿，长脸儿，你们快过来看看。”
长脸懒洋洋的起来，笑骂道：“老家伙，有小娘们儿撒尿啊！啊――”当他看到那一队黑黑的队伍时，立刻嘴张的老大，片刻之后回头吼道：“老刘，通知大人，有军队。”
这一声吓得老刘立刻跳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的骂着老饼耽误事儿，一边飞快的跑向城门内侧，喊道：“苏大人，苏大人，有军队来啦。”
随着他的呼喊，守备咸阳此处城门的秦军立刻关闭城门。所有士兵全部登上城头，弯弓搭箭，严阵以待。城门守备将军苏建是冯劫亲自任命的，为人稳重老成。
他在城楼上往下望去，只见一队身穿大秦军服的士兵正急匆匆的赶来，为首的是一员小将，夜色下看不清长相。
来的人马不过五百人左右，这让苏建心中暗暗松一口气，看样子是自己人。
此时城外的秦军已经来到城下，小将身后，一人带马向前，举起手中大内侍卫的号牌向着城上的苏建喊道：“苏将军，韩谈有紧急公事，马上开城。”
苏建就在帝都，自然认得大内侍卫第一高手韩谈，立刻面带笑容拱手道：“我当何人，原来是韩大人。战时戒备森严，请韩大人见谅。”他做事圆滑老练，几句话间立刻同韩谈这个皇帝身边人示好起来。
韩谈点头道：“大人做的对。”
“开城。”苏建一边命令，一边赶到城下，亲自迎接韩谈。
刚刚关上的咸阳城大门，此刻带着沉重的声音，一点一点缓缓打开。
韩谈和陈炳紧跟在年轻将军身后，步入城中。
苏建不认得年轻将军，却认得韩谈和陈炳二人。眼见二人如仆从般跟随在年轻将军身后，心知这将军必然是朝中大员之后。立刻恭敬的站在一边，向年轻将军拱手施礼。
年轻将军微微点头，带马直接冲入城中。韩谈和陈炳紧跟其后，并没理会身边的苏建。在其后，五百大秦精兵，带着一股悲哀和萧杀，紧紧跟随。
这经历了沙场磨练的士兵，身上似乎都带着血气。城内的守军看到他们凶悍的眼神，有些人不自主的向后退步。
看着远去的秦军，苏建一拍脑袋，忽然想起近日李斯大人遇刺。想必此人是李斯的长子李由，赶回来探望其父。现如今的大秦，能有权势调动侍卫的人只有丞相李斯。韩谈和陈炳一定是奉命请丞相的长子李由回来。他渐渐肯定心中的想法，虽然觉得李由不该如此年轻，但豪门大族，自有其保养容颜的方法。
苏建觉得自己越想越对，心中暗下决心，明日定要早早探望李斯，顺便结交一下这李由。毕竟他是三川郡郡守，年纪轻轻就掌管一地兵权，前途不可限量。直到苏建再次见到那青年将军之时，才知道自己错的何其离谱。
年轻将军并没有如苏建所想，向李斯家中赶去，而是直奔咸阳的甘泉宫。
一队人马到了甘泉宫门口，守门的将军一眼就认出了顶盔冠甲的二世皇帝胡亥。他刚要跪拜，胡亥一摆手，低声道：“免礼，朕回来的消息若走漏，尔等通通斩首。”说着迈步进入甘泉宫，在他身后，陈炳和韩谈如影随形。
甘泉宫守将韦骧立刻“诺”了一声，待二世皇帝走远之后，厉声向边上甲士道：“不想要吃饭家伙的，尽管出去说。”
一干甲士通通沉默，谁也不会拿着自己的脑袋开玩笑。虽然这二世皇帝取消了很多严酷的刑罚，但不代表他不会杀人。就在不久前他还是个杀人魔王，想要活命，还是乖乖当差的好。
甘泉宫的理事大殿，胡亥并没换下甲胄，直接坐在书案后面，沉声吩咐道：“传优旃。”说罢拿起一卷卷竹简简单看了下最近的政事。
他一身戎装，跪坐在书案后面，腰间挎着佩剑，显得英武非常，当真有一代雄主的风范。
很快，优旃迈着细碎的小步进入大殿。
此时的优旃已经是军机处大臣，虽然身材并没有随着他的职位而长高，但早没了弄臣搔首弄姿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精明强悍的劲儿。
“臣优旃叩见陛下。”
优旃刚刚跪下磕头，胡亥一摆手道：“免了吧。优旃，你给朕详细说说李斯遇刺的事儿。”此刻他最关心的就是刺杀李斯那一伙是否和当初咸阳大牢的人有关系。如果有，那说明这股势力深埋在咸阳城中，若不找出来，大秦上至皇帝，下至百姓全都寝室难安。
“陛下，臣只是在李斯大人遇刺第二日才听到消息的。事后探望李大人时，由于他伤势过重，还在昏迷中，就也没有细问。不过当时在场的几人都被臣请到了咸阳衙门，好好招待着呢。”优旃不急不躁的回道。
胡亥满意的看了看优旃，声音带着一丝欣慰道：“做得好，朕记下了。如今李斯可清醒了？”
“前日听说醒了过来，只不过身体还很弱，不见外客。”优旃回道。
看了看天色，胡亥叹了口气道：“今日天晚了，明日你随朕一同看看他去。”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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