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原利用探头作动脉短轴，对心尖和五腔切面做全面检查。
江静的眼睛死死盯住屏幕：一片蓝色！
在超声图像里，心脏的收缩期呈现这种状态，说明血流的负向十分严重。
“果然！二尖瓣出问题了。”
随后，画面再次出现变化。
“三尖瓣也有问题。”
伴随着超声探查，术前所做的最坏打算，一一暴露出来。
疾病便是如此，没有任何侥幸心理。
越是害怕什么出现，在手术时越是会频发。
正确的办法是，在术前考虑好一切可能出现的问题，一一加以应对。
了解到具体情况，赵原开始第一步操作。
“拆手术！”
拆手术听起来很简单，其实难度太大了。
一个成熟的外科医生做的手术，经过一段时间，在体内沉淀之后，会变成一个复杂的式阵。
拆手术跟解开鞋带的难度截然不同。
因为外科医生打的是“死结”，可不是活扣。
如果是其他地方，或许可以通过“暴力拆解”，即使造成损伤，也在可控范围内。
然而，如今是在心脏拆手术，不亚于拆弹！
一不小心弄错地方，稍微有些刮擦，有可能出现难以预估的后果。
江强站在常洪波的身边，见他表情凝重，沉声道，“我刚看了一下直播网站，人数已经达到数千人，很多人都在关注这台手术。”
常洪波点头，“主要是媒体介入，让这个患者变成了新闻人物。刚才不少人给我发消息，询问手术情况。大部分都是看戏心态，觉得我们天华是为了炒作，故意制造噱头。”
江强皱眉，不悦道，“真是可笑可悲！人命关天，谁会有那种无聊的想法！”
常洪波无奈苦笑，“没辙！这个世界有太多阴谋论者。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会恶意揣度别人。这台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大？”
江强面露苦涩，“难度非常之大！第一步拆手术，就得难住很多人。拆手术需要医生了解之前手术是怎么做的，不仅要了解大概的流程，而且还得知道细节是如何处理的。就像是魔方一样，没有经验的人，就像是钻进迷宫，整个人晕了。”
常洪波见江强这么说，表情变得愈发严峻，“相信赵原可以做到！”
江强微微颔首。
他看过赵原的练习，这几天一直在练习多种术式，那些术式并非最后的重构手术，更多的是之前几名医生在患者身上做的术式。
有了超声的辅助，赵原对心脏的情况又有更为全面的了解。
他不仅要知道患者心脏如今的问题，更需要知道之前错误的术式，对心脏所造成的伤害。
赵原朝江静看了一眼。
江静明白组长的意思。微微颔首，轻声道，“我做好准备了。”
赵原旋即开始拆解手术。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多次手术在小小的心脏造成了许多瘢痕。
镜头前的省外专家目光落在赵原的动作上，一开始眼神充满鄙夷，旋即多了一抹惊讶。
他难以置信地发现赵原正在复写自己的术式。
当然，他的复写是逆向的。
从最后一步缝合开始，慢慢解开了自己术式。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高大建筑物，从房顶开始一块接着一块地卸掉了材料。
他的傲慢与冷漠，也随之被一一掀去。
“这个小子太厉害了。他是怎么办到的？自己做这台手术的时候，可没有录像。自己跟他也是素不相识。”
好像是武侠里，两个高手比武，其中一人自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结果施展的招式，对方了然于胸。
对方不仅化解了招式，还给出了相应的破解之法。
拆掉了！
自己做的术式，全部被拆掉了！
拆掉他的傲慢，也拆掉了他的尊严。
因为术式是覆盖的，赵原相当于要同时拆掉前面所有医生的术式。
江静紧挨着赵原，一方面佩服赵原的水平，另一方面也在暗骂，之前的那几个外科医生，手术不能只用粗糙来形容，完全可以用暴力来描述。
孩子能活着扛到现在，本身就是奇迹。
“这几个主刀实在太乱来了。二尖瓣不闭合怎么能这么处理呢？”
“运用了最昂贵的材料，却没有解决问题，这跟趁火打劫有何区别？”
赵原朝江静看了一眼，江静没能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他内心是愤怒的。
这个世界上存在很多好医生，但也不乏沽名钓誉，追名逐利，罔顾人命的庸医和毒医。
他们仗着自己掌握着救死扶伤的权限，在生命禁区做着一些难以入目的勾当。
“江医生，记得收集好材料，每个涉及失误的地方都要记录下来。”
赵原很少在手术室说话，但今天他说得比较多，每当出现重大争议的时候，他就会停下来告诉江静。
江静知道赵原是在搜集证据。
他不仅在拆手术，还将手术的失误给找出来。
换做其他医生绝对不会考虑这些。
这也是赵医生与其他医生的不同之处。
他没有将手术当成工作，将病人视作生命看待。
任何一条生命都值得尊重。
他不仅要治好眼前的病人，还要把真相公之于众，让那些无良医生都受到严惩，避免更多的家庭被他们伤害。
心脏手术和其他类型的手术有一点很不相同，心脏手术的手术效果，是立竿见影，有目共睹的。
其他类型的手术，或许可以通过含糊其辞的描述和修改后的病例来掩饰，心脏手术的失败，通常没有任何争议。
前面几次手术肯定都是失败的。
但，患者即使想要争取自己的权益，找到医院寻求补偿或者说法，是没有证据支撑的。
医生的手术有问题，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总不能将患者的心脏再次解剖，然后抽丝剥茧地提取证据。
如今赵原在拆手术的过程中，也在处理此事。
不知不觉，手术已经过了五小时。
赵原终于将之前的手术拆完了。
坐在电脑面前的省外专家也宛如被掏空了身体。
遮羞布被扯开，他感觉赤身裸体，站在赵原的面前，没有丝毫的尊严可言！
此时，他惶恐不安，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与蔑视！
他已经看出赵原的心思。
赵原会将采集的证据交给患者家属。
等待他的将是一场医疗诉讼！
极可能使得他名誉扫地！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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