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受无妄之灾的高图生,此时拿着某人的赔罪酒水,脸黑的跟抹了锅底灰似的。
他板着脸,沉声道:“我就服了你个二愣子了,你倒是先问啊!怎么死而复生,变得这么不稳重了?这还是戍己楼上那老狐狸吗?”
刘景浊淡淡然道:“换做以前,我肯定不解释。”
然后就笑着与白小喵聊了起来,与高图生的对话就这么没下文了。
高图生破口大骂:“你他娘说不说?”
刘景浊转过头,憨笑一声:“人生太长,及时行乐。”
高图生心说这人真是有病,人家说人生苦短,你人生太长还不行?
可想到此处,高图生便试着代入了一下。十万余年,举目无亲……他打了个寒颤,心说随你吧,及时行乐就好。
火行猿此时缩小了身形,只丈许高,但相较于刘景浊,还是要高大许多的。
刘景浊转头看了一眼,当年没发现它岁数如此大,现如今再看,却也没有多惊讶,只是问了句:“你如何独占炀谷的?”
火行猿深吸一口气,当年那个随手就能捏死的人族,如今人家随手就能捏死自己了。
他学着人族礼仪,恭恭敬敬抱拳,沉声道:“炀谷尚在归墟之时,我便进来了。本想着借助火焰修行,待真正主人来后便离去。未曾想,这一等,便是两万余年。”
此时白小喵也说道:“我在云梦大梦一场,醒来之后便带着神乌南下。奈何后来主人道化天穹,将真正大日与我切割,我也只能踏入轮回之路,只留下金乌蛋让神鸦守护。”
高图生讪笑一声,“这么说来,若非是我,火行猿还发现不了神鸦守护的金乌蛋了?”
白小喵摇头道:“倒是与高剑仙无关,想必火行猿,与人有一场交易吧?”
火行猿苦涩一笑,呢喃道:“主人说得对,当年的确有人来此说了些什么,一山不容二虎,我在此数万年,也早把这里当做家乡了。便借出去一缕本源,使得南海两头大妖复苏牵制舟子,我便……伺机除掉你们。”
刘景浊灌下一口酒,淡然道:“你被利用了,他们只是想让你出手,逼我进去那方洞天,坏我道心而已。”
自那次进入神霄洞天,做了违心之事,后来剑碎,便成定局了。
安子说得对,后来的刘景浊,其实算不上剑修了,那颗剑心早已布满裂纹,千疮百孔。
来看看白小喵,聊了许久,刘景浊还是问了句:“怎么办,回山吗?还是说留下?”
一身白衣的年轻人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主人,我的确可以离开,但我不想。我想……能否将炀谷作为青椋山的地盘?这炀谷凶兽极多,仙草机缘无数,将来每一甲子开门一次,作为门内修士历练之地?”
高图生嘴角抽搐,心说好事儿全给你青椋山占了啊!
可他分明瞧见刘景浊笑着摇头,在高图生看来,这好像才是刘景浊的脾气,他并不是那种见着机缘就死命往身上拽的人。
果然,刘景浊笑着说道:“你当然还是青椋山的修士,但炀谷不必是青椋山的地盘。既然你成了炀谷之主,那这数万里土地,诸多生灵,便是你的子民。护其姓名,诱其向善,这才是你该做的。”
顿了顿,刘景浊说道:“这样,竺束也是妖族,我让他来此筹建书院。我忽然有个很扯的设想,假若有一日,这炀谷成为一处妖族乐园,该有多好?敖封、涂山谣,都可以划给你,你们都是妖族,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要钱我给,要人我找?”
高图生呢喃道:“怕是很难啊!妖族永远难以融入人族,特别是融入凡俗市井。”
刘景浊笑道:“谁说的?高车国如今就很不错啊!”
白小喵眼前一亮,嘿嘿笑道:“主人,那我得跟你要几个人,你想法子给我弄来。”
刘景浊点头道:“你说。”
白小喵搓了搓手,笑道:“姜柚提过两个人,一个误食太岁,一个偷吃仙丹。”
刘景浊拍了拍脑壳,“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得找一趟独孤紫池。”
在临走之前,白小喵看着剑光远去,高声喊道:“主人,没给你丢脸吧?”
刘景浊笑着答复:“自然没有。”
白水洞天,那座牌坊极多的坟儿山,刘景浊吃完了欠了许多年的一顿饭,竹舟……终究没能留下。
顾慢慢与竹舟提前下山,一处牌楼下方,四方桌子,刘景浊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说了。
龙丘棠溪黑着脸,大概是打算下山之后要暴揍竹舟了。
沉默了许久,刘景浊叹道:“阿叶,即便想起来,也不是他了。”
在此之前,阿叶与竹舟独处有一个时辰,此时听到刘景浊说话,她笑了笑,轻声道:“恩公放心,我等来了他,知足了。我也忽然觉得,在这白水洞天千余年,是该出去走走了。所以……还希望恩公再帮个忙。假若有缘,我定会在某个地方,再遇见他。”
千年女鬼,想要往生了。
刘景浊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出去之后,我便找那黑白无常,带你去往酆都罗山。”
离开时,刘景浊与龙丘棠溪瞧见阿叶穿着一袭红衣,镜前描眉。
白水洞天之中,几段故事,终于是告一段落了。
城里一间铺子里,包圆圆包方方兄妹二人,即使议事之时位置很靠前了,当哥哥的却还是在卖假舆图,做妹妹的还是守着皮货铺子。
走到入口树下,刘景浊取出一壶酒放了下来,又取出一方早已刻好的铭牌挂在树上。
牌子上写着,人间栖客,归海无量。
“其实我想给当年每个战死之人,都留下一枚铭牌。”
龙丘棠溪却摇头道:“没翻看后来邸报吗?当年鱼雁楼有一封邸报,但凡战死的,个个有名。其实……也不必了。我还是跟你说个别的吧,当年我在白水洞天遇袭之前,扬眉出现过,就是那个空心杨柳。”
刘景浊一笑,摆手道:“别计较这些了,这是咱们豆豆的手笔。也别生气,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嘛!”
龙丘棠溪瞪大了眼珠子,“你说啥?”
刘景浊便将从桂祘那里知道的,一五一十全说了。龙丘棠溪这个气啊!真想现在就回去,把白小豆吊起来打。还有赵长生跟流泱,也得好好揍一顿。
刘景浊笑道:“白小粥不会瞒我的,就算我不找桂祘,等回山之后,白小粥也会偷偷跟我说。寒藻聪明,早就发现端倪了,现在就咱们三个知道,假装不知道就是了。我既然回来了,豆豆想做清溪阁主,那就做吧。”
顿了顿,刘景浊略微皱了皱眉头,传音道:“但竹舟之事,没这么简单。天底下没这种巧合的,为什么是我去的时候,竹舟才第一次到坟儿山下?另外,我大抵猜到了我怎么回来的,就不跟你明说了,告诉是想让你别担心。”
龙丘棠溪白眼道:“晓得了。”
刘景浊一笑,转过头,贱嗖嗖问道:“那咱们丙辰年成亲,还是丁巳年啊?”
龙丘棠溪呵呵一笑,“你想的美,我答应了吗?”
某人瞪大了眼珠子,“这还有不同意的?”
龙丘棠溪冷笑道:“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就成了?等我同意了再说吧。”
顿了顿,龙丘棠溪轻声道:“话说回来,别对妙妙那么冷漠行吗?她也想让你回来的。”
刘景浊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她是南宫妙妙,不是糯,她要是不喊先生,反而叫我刘山主,你说我咋办?”
龙丘棠溪嘟囔道:“起码把柳初言有的印章,亲手送她一方吧?”
刘景浊抬头看了一眼天幕,轻声道:“先回吧,我分身去了一趟玉京天,有别的东西送她。”
…………
天幕之上,那处已无天门的人间最高处,十二楼焕然一新。
这处地方,在天之下,人间之上。
虞河领着刘景浊走了一圈儿,也将当日所谓清溪阁主现身的事儿,仔细说了一遍。
说到那位阁主登楼下楼之后,十二楼便焕然一新,他们甚至觉得短暂失去了对于玉京天的控制时,刘景浊眉头略微皱了皱。
白小豆,能夺走他们对于玉京天的掌控权?
看来抽空得再去一趟神霄天了。
刘景浊灌了一口酒,问道:“我要的东西呢?放这儿一万年了。”
虞河取出一枚乾坤玉,叹道:“当年玄岩师父将这个交给我时,我怎么都想不到,这是山主所留。”
刘景浊接过乾坤玉,又将这玉京天打量了一番,伸手拍了拍虞河肩膀,叹道:“小子,辛苦了。”
虞河恭恭敬敬抱拳:“哪里敢与山主比辛苦。”
刘景浊笑了笑,“行了,过几日来迟暮峰一趟,有些事情,在山上说比较好。”
返回之时,已是黄昏。
刘景浊先回了海棠树下,将两截儿断剑接好,但断裂痕迹还是掩盖不住。
天黑之后,刘景浊手提那把剑,走进了一处院子。
清冷女冠急忙走出屋子,却见那熟悉面孔,手中提着一把剑,剑身有个糯字。
“当年天帝将断剑拿来,我很生气,说了不许南下,为何不听?拿去,物归原主了。”
南宫妙妙双眼通红,接过长剑之后,赶忙从袖口取出一个纸包递出,笑盈盈开口:
“先生,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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