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前世。
苏正也是帮萧瑜顶罪,接着,大哥二哥以罪臣身份戍守边关戴罪立功,只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半年后。
之所以提前发生,必是因为她重生所做的决策与前世完全不同,也事发提前了。
“你可知道我大哥二哥、父亲如今各在何处?”苏南枝阖眸,屈指慢敲边几思忖。
“苏家一出事,我当即出动黄泉阁去打探消息。”温言斐抿口茶,“大公子、二公子在回家途中被锦衣卫拿下,明日启程边疆,无诏不得返京。苏大人则在朝堂上被当众关进了水牢。”
“据我安插在皇宫的内线来报,陛下震怒,先口谕抄家封府褫夺田产存银,圣旨正在来的路上。”
“我们已然掌握萧瑜制作假银票的证据,可除掉九王,可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苏大人要在朝堂上公然招供,主动顶罪。”温言斐攥紧杯沿,安抚道,“姐姐先别急,等过几日定能拨开云雾见月明。”
苏南枝垂在边几上的手指微微发抖,整个人仿佛泡在冰湖那般,周身皆是刺骨冷意,嗓音也有一丝颤栗:“父亲清正廉洁,绝无可能参与假银票一案,如果他主动为萧瑜顶罪,只有一种可能,我父亲有致命把柄在萧瑜手上。”
“他主动顶罪是死路一条,可若不顶罪,只怕萧瑜会让父亲付出更惨痛的代价,比如苏家被诛九族。父亲向来深思熟虑,必然是仔细斟酌、万般无奈才为萧瑜顶罪。”
“我要见父亲一面,知道他究竟有何把柄落在萧瑜手中。”苏南枝指甲险些用力掐进掌心,“萧瑜简直是,丧心病狂。”
她脑海里又想起,萧瑜似笑非笑对她说的那句:多骂点,你骂人的样子还挺好看。她就想现在提刀去把萧瑜砍死。
前世,萧瑜无母族依仗,却能在四五十个皇子中,灭太子、废七王,杀皇后、斩贵妃,血洗皇室、手足几乎全死,最后登基为帝,重整朝纲、除异己,可见其暴戾疯狂。
苏南枝成为孤魂游荡世间的二十年,萧瑜联姻邻国公主、娶权臣贵女,用后宫平衡前堂,却终生未立皇后,无一女子能得他怜爱。
爱情、友情、亲情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唯有永恒的利益。
这样的人,是天生的掌权者。
她看着萧瑜率铁骑侵略邻国,开疆拓土,无辜百姓血流成河,将士皆因他野心而殒命。
她早该知道,萧瑜不好除掉!
苏南枝攥碎了杯盏,茶水顺流而下,她深吸好几口气,才将心里那团怒火平息。
“姐姐先移步澄院暂居吧。”温言斐命随侍曜夜驱马。
曜夜喏了声,掉转马车。
眼下苏家被抄,苏府别院全被封,苏南枝从前秘密购置了不少田地产,但都没来得及料理,也无法居住。澄院则是她重金购买的府邸,设为黄泉阁总址。
城南十三街。
有一不打眼的黑木牌匾,深青色字迹,工整内敛地写着“澄院”二字。
来来往往的路人只以为这是个普通门户,只有附近邻居才知晓,整条巷子为墙壁,澄院在寸金寸土的京城占据百亩,主人家神秘且行踪不定,为人低调。
曜夜拿起铜环叩门,敲门声五长三短,旋即握拳咳嗽,感慨道:“昨夜雨疏风骤。”
“今日艳阳高照。”院中响起说话声,杀手乔传成的普通小厮恭敬开门。
澄院规矩森严,每四天轮换一次叩门规律、更换新暗号密语,直至轮完第十个四天,再打乱重复。
“阁主。”杀手单膝跪地。
温言斐嗯了声,将苏南枝搀扶进马车:“隔壁的芸院收拾出来,这位苏姑娘要在芸院久住。见了她,就如同见到本阁主,尔等必须服从。”
“是。”
满院杀手单膝跪地,朝苏南枝所在方向叩首。
温言斐脱离碧落阁后,将碧落阁大半杀手带来黄泉阁,又在黑市、江湖大招杀手扩充黄泉阁,再把所有杀手按实力、信任程度管理分配,将杀手如春夜小雨那般,秘密渗进大庆各州省城。
渐渐的,天下人都知黄泉阁阁主,却不知道阁主之上的幕后掌舵人是苏南枝。
她也从没来过黄泉阁,因此杀手不认识也正常。
澄院隔壁的芸院,很早就被温言斐买下来做住宅了。
春盛看着陌生的芸院叹口气:“姑娘,我去街上置办些所需物品吧……”
“好。”苏南枝从袖中拿出一方印章,叹道,“去海晏钱庄取出我一半存银,折成最大面值的银票,再换些碎银带来。”
“一半存银?”春盛惊呼,“姑娘,您确定吗?!”
死水县食邑的税收,苏南枝与朝廷五五分,税收汇到京城国库时,户部每月再将一半税收发给苏南枝所属的海晏钱庄。
楚家产业、锦绣坊、黄泉阁、死水县产业所有加起来的收支过于庞大,苏南枝回京后便秘密建了个海晏钱庄来存银子,故而她的钱没经过任何钱庄,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她究竟有多少钱。
“确定。”苏南枝点头。
春盛只得去做。
雅致古朴的屋中,点了安神香,丝丝缕缕的香雾缭绕攀升,苏南枝揉着太阳穴,坐在落日西下的窗棂旁,伸出指尖去接初秋微凉的阳光,心头丛生出一股无力感。
她步步走到今日,羽翼渐丰,原以为可以除掉萧瑜。
却还是被他摆了一道。
前世她只知父亲会顶罪,却不知事件内情,因而也无从防范,所以她筹备好所有证据打算先杀萧瑜,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但萧瑜也料到了她的计划,比她更先一步。
前世父亲顶罪,大哥二哥贬为罪臣,远派边疆戴罪立功,战死沙场。
她那么温润清雅爱干净的大哥,铠甲染脏血,倒在沙漠里,曝尸荒野数月,直至野狼分食遗骸,等她知晓此事时,大哥尸首已化在了野兽肚腹中。
虽然大哥二哥并非死于萧瑜诡计,但若不是萧瑜设计,父亲便不会顶罪,大哥二哥绝不会以戴罪之身远派边疆!
始作俑者,依旧是萧瑜。
苏南枝回神时,目光狠辣毕现,杏眸通红如血,滔天的恨意几乎快将理智蚕食。
仇恨与权势,都是很奇妙的东西。
它能使人面目全非,也可使人蜕变重生。
下刻。
一阵疾风灌进门内。
浓烈熏人的酒味,呛的苏南枝咳嗽,还没看清人影时,那人嗓音如断裂的琴弦,战栗而急促:“你没事吧?”
苏南枝皱眉,抬袖挥了挥空气中的酒味:“王爷这是喝了多少酒?”
萧沉韫清晨回去,足足喝了十坛烈酒,喝得醉睡过去,并未上早朝,等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刻,暗卫将京城与皇宫动静全部禀报给他。
他才知,苏家遭此变故,而负责抄家之人,竟然是穆常之。
余晔以最快的速度寻到了春盛,春盛无奈之下只好把萧沉韫带来了芸院。
萧沉韫朝她走来时,步伐趔趔趄趄,半句话都没说,就将她用力地拽入怀中,紧紧抱住。
他忐忑不安抱住她,像要揉入骨髓般使尽全力,将清瘦的下巴抵在她肩颈处,深深呼吸再长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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