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十字路口市场随着第一缕阳光翻了个身,慢慢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一块块由木板、铁皮粗制滥造而成的遮蔽物被摘下,露出了后面简陋棚屋中各色各样的货物。
伙计揉着惺忪的睡眼,用鸡毛掸子或者马尾巴拂尘清扫着本来就不存在的灰尘。老板端着水盆把地面打湿,拿竹扫把用力清扫,垃圾都堆到主路上去,等待戴着红箍牵着马车的市场管理人员过来装运,忙碌而秩序。
这就是十字路口市场普普通通一天的开始,自打由三家共同管理之后,市场上的规矩越来越多、越来越细,每个月还需要按照店铺面积和经营项目缴纳一定数量管理费。
可商户们并不觉得吃亏,垃圾有人运了、小偷小摸有人管了、环境整洁安全了,来市场采购的人逐渐多了,买卖自然也好干了,这笔钱交的不冤枉。
但这几天市场里贴了布告,说是号召市场商户主动去管理处市场科做正式工商登记手续,并补缴至少两个月的税款。三个月之内去了,在税收上有优惠。三个月之内不去的以后也得登记,优惠就没了。
工商登记倒不是全为了收税,有了这份东西,商户们就算是联盟政府认可的合法经营,只要不违背法律,能理直气壮的在这里做生意,还可以把摊位转售给别人。
是好是坏,商户们众说纷纭。有人觉得市场是自发建立起来的,联盟政府一块砖一片瓦也没出,就不该收费。有人认为这里是联盟政府的地盘,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人家的,收点钱也不算过份,主要还是看这笔钱收多少。
到底该不该交、交多少,商户们自身说了不算,这件事还得听反抗军、救赎者和本地商会的意见。
三家的高层已经在开会研究了,打算按照其它安全区里市场的税收标准商议出合理的打折幅度,再去和管理处谈,看看能不能为这座新兴的市场争取一些福利,保留更多的发展潜力。
毕竟是新安全区,新移民们没什么经济基础,无论是为了市场发展还是社会秩序稳定,政府都应该给予一部分政策扶持。
在这个问题上,三家高层的反应速度和态度,获得了新移民们一致的拥护,再次觉得平日里缴纳的管理费物超所值。
和打扫卫生、维护市场治安相比,带头去和政府交涉要政策,为商户们争取自身利益,更能体现管理者的作用。如果换成一家一户的去谈,难度会大很多,成功率则会小很多。
还有一部分人想得更多些,他们比较了某位大侠搬来新七区的前后变化,发现个非常明显的趋势。那位大侠在刚来时说的话,正在逐渐变成了现实。
他说干啥事儿都要先立规矩,再执行规矩,最终保护规矩。只要做到这三点,日子就会越过越好,生活才能看到希望。
十字路口市场的规矩就是在他的建议下由三家移民势力一起建立起来的,一直也都在他的监督下执行着,效果正在逐渐显现。
而眼下,好像要轮到大家一起保护规矩了,就是不知道面对管理处能不能成功,毕竟对方代表着庞然大物般的联盟政府。不过只要在交通枢纽大楼顶层住着的那位大侠还在,商户们多少还能有点信心,或者叫奢望。
“嗨,这是谁的马,粪兜子呢?”说曹操曹操到,凄厉的嗓音响彻在十字路口上空,划破了宁静和恬美的清晨,也刮破了某些人的钱包。
“我的、我的……这他妈畜生干活不灵光知道吃,拉了一路,粪兜子满了忘了挂上,这么会儿功夫又拉,不长眼的玩意!”
路边的烤包子摊位上马上窜起两个中年汉子,嘴里含着半个包子走到马车旁,没有去拿麻袋片做的粪兜子,而是抄起鞭子劈头盖脸的给拉车的骡子来了一顿揍,边打边骂。
“畜生吃了饭知道干活回报,人靠着畜生吃饭却不懂感恩,这是啥世道啊!老板,你这里卖的饭是给人吃的,还是给畜生吃的?”
这番指桑骂槐的发泄和凶神恶煞般的举动成功引起了来人的注意,他站住身看了看无法挣脱索具的马骡,又转头看了看挥舞着马鞭的车夫。表情好像有些畏惧,但又不想显得太怂,干脆把矛头指向了摊主。
“人吃的、人吃的,嗨兄弟,吃饭的欢迎,马粪铲干净,交了罚款先,别坏了我们的生意!”
摊主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后面有个年近花甲的老人正和伙计在馕坑里烤包子,听到这番话马上停止了手里的活儿,抬头冲两名车夫喊了起来。女人的汉语有些生硬,但意思表达的还算清楚。
“艹,嗑瓜子磕出个臭虫,什么人都有!走,不吃了,扫兴!”车夫没料到摊主也跟着一起起哄,左右看了看,时间尚早,街面上的人不多,可总有几个异族服饰入眼,玩硬的显然人单势孤,打算先不吃眼前亏。
“交了罚款才能走……包子和汤热上,马粪铲起来留着,换马车钱……回来还是热乎的,不交走不掉!”
但女摊主的表现让车夫非常意外,她把两个人买好的包子和羊杂汤端到了馕坑上热着,用很是生硬的汉话竭力劝说客人去主动叫罚款,还把马粪说成了可以换钱的好东西。
“算你们俩碰上好心人了,她说先把包子和杂碎汤热着,让你们先去市场管理哪儿交罚款,交完了回来吃还是热乎的。
这些马粪铲起来留着,市场北面是专门停放马车的地方,可以用马粪冲抵停车费。伊利亚江,十五个包子,三碗杂碎汤。”
这时管闲事的人又说话了,他把女摊主的散装汉话翻译了下,让两名车夫听得更明白。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唯一的桌子旁,把车夫的两个碗推到一侧,占据了大半个桌子。
“老哥……来,点上……”
两名车夫对望了一眼,眼神里露出放松的神情,暗自庆幸刚刚没有继续强硬下去。这个管闲事的老头不是一个人,至少是三个人一起的。
初来乍到,能不结仇最好别结仇,能伸能缩才是跑江湖本色。此时年长些的车夫立马掏出烟凑了过来,主动递上一根。
“头一次来吧,哪个公司的?”管闲事的人接过烟但没抽,而是夹在了耳朵上,也算对刚刚的小摩擦不再计较,主动挑起了话题。
“长风公司的……老哥看上去不像疆省移民,是被疏散过来的吧?”年老的车夫拉过长凳坐下来,小心翼翼的开始盘道。
“这边不比其它安全区,民族多规矩也多。有的人家不喝酒,有的烟酒都忌讳,有的无所谓。这家的老爷子比较虔诚,不抽烟不喝酒。
可出来做买卖没法讲究那么多,为了生活只能忍着。咱们吃完再去别处抽,难受不了几分钟,却能获得一份好感。出门在外,有人在关键时刻帮忙说句话,保不齐就能起大用。”
说话间,一盘烤包子和一碗杂碎汤已经端了上来,管闲事的老头从怀里掏出把很精美的带鞘小刀,从刀鞘里抽出了一双骨雕筷子,边往嘴里塞包子边解释了耳朵上的烟为什么不点燃。
“这玩意头几次来上哪儿知道去,要我说都是多余,饭不见得能吃饱,还讲究这些东西就是闲的。”此时年轻点的车夫已经把马粪铲干净了,活儿干了可情绪并没完全平复,嘴里还在嘀嘀咕咕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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