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兴德的信当晚就送到了镇国公府二房。
可送信的下人才刚提了一句“定西将军府”,因着今天这事大受刺激的沈宝璎就冲了过来,一把夺过下人手中的信件撕得粉碎。
沈宝璎披头散发,双眼布满血丝,打着赤脚就冲了出来,不知是不是踩到了碎瓷片,一脚一个血印子。
可沈宝璎却仿佛感受不到疼似的,双手死死掐着送信那人的肩膀,尖利的指甲几乎嵌进皮肉。
“去!去柴房,再给我狠狠鞭打牧成弘!若是晕过去就用盐水泼醒,听到没!”
沈宝璎声音嘶哑,原本明艳美丽的脸,在此刻却显得格外诡异,加上正血流不止的脚,活像一个从地狱爬出追魂索命的厉鬼。
“是……是,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这就去!”
来人被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就去了柴房。
沈宝璎白天衣衫不整和牧成弘那个庸碌的混账躲在假山后面的事被众人看见。沈自熙又杀鸡儆猴,在她面前动手伤人,又命人将她押送回院子后,沈宝璎就和疯妇一般,把屋里能砸的都砸了,近身的丫鬟更是没一个讨到好,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被她撕咬出来的伤口,连梁氏都被她咬了一口。
沈宝璎算计不成,反倒把自己坑害了进去,她心有不甘,对宋觅娇的恨意更上一层楼,甚至拿了把匕首就要冲到凌雪轩,好在是被拦下了。
梁氏心疼不已,更担心沈宝璎这样会出事,硬生生给她灌下两碗安神汤,好不容易把人控制下来了,没想到定西将军府竟会在这个时候派人送信来,又狠狠刺激了沈宝璎一次。
梁氏也是累极了,打个盹儿的功夫,沈宝璎竟又发了疯。
她外衫都来不及披,追出去就看到沈宝璎满脚的血,她惊叫一声,连忙叫人去请大夫,又把院子里这些不中用的下人给发落了。
“娘,牧成弘用右手拉过我,我要废了他的右手,你帮帮我,帮帮我。”
沈宝璎睁着一双眼睛,由着丫鬟帮她清理脚底的碎瓷片渣。她却不知道疼似的,死死拽住梁氏的袖子,开口竟然就要牧成弘的右手!
梁氏素来娇惯这个女儿,见她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心如刀割。
她仗着梁家权势滔天,根本没把牧兴德一个小小的不受重用的将军放在眼里,对他的儿子更是嗤之以鼻。听见沈宝璎这个要求时,不仅没有加以阻止,甚至还安抚道:“好,好,娘这就叫人去砍了他的手。”
又连哄带骗地再喂了一碗安神汤,等大夫给沈宝璎包扎好,那几碗汤药也起了作用,沈宝璎的神智多少也算清明了些。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沈宝璎声音嘶哑,除了梁氏,不想见任何人。
下人们也逃命似的出了院子。
待屋中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时,沈宝璎也再不掩饰自己想杀了宋觅娇的心思,“娘,你再帮帮我,我要宋觅娇的命!”
论起恨,梁氏绝对不比沈宝璎少。
她把这个女儿捧在手心这么多年,可一遇到宋觅娇不是伤就是残,今日更是在众人面前毁了清誉。
一个闺阁女儿,被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世家儿女看到衣衫不整和外男纠缠的画面,她这辈子就毁了!还有哪个好人家敢要!
梁氏恨不得把宋觅娇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可即便如此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娘知道,娘也不会放过她。”
梁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反握住沈宝璎的手,开始仔仔细细询问起今日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可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牧家那两个丫头收买了牧云稚的心腹丫鬟,让她去给宋觅娇和明阙传信,要他们二人见面的吗!”
“这个局分明是一早就设好的,为什么……”
沈宝璎死死咬着牙,几乎尝到了喉头的血腥味,她每一个字都沾染了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我中了计!”
“牧家那两个贱人主动找上我,说可以利用牧云稚的心腹来陷害宋觅娇,可她们分明是假意投诚!她们一开始就是骗的我!”
沈宝璎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主动找上自己的牧云思和牧云念。
可梁氏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牧家的事,整个金陵城都知道,牧云稚和王氏母子四人不合更是人尽皆知。况且当时在园林,牧云稚和王氏的反应根本不像是一早就串通好的。
若是牧云稚做了这事还说得过去,毕竟她和宋觅娇关系密切。
可牧云思和牧云念……却绝不可能帮牧云稚做这样的事,来得罪沈宝璎和整个梁家!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两个蠢货也是被人给骗了!
梁氏的头脑还算清明,三两下就给沈宝璎解释清楚。
可沈宝璎记恨牧成弘,她一想到牧成弘那恶心的嘴脸,想到他昭然若揭的心思,就忍不住迁怒整个牧家。
梁氏便也不再多言,开始一个环节一个环节的分析。
“既然我们一开始的布局没问题,那就是后面了。”
梁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瞪大双眼,一把握住沈宝璎的手,“你今日怎会突然改变计划,分明是在兰亭园,为何又让我带人去园林?!”
沈宝璎却哑着嗓子否认:“我从来没有改过计划!”
“牧云念当时来找我说牧云稚不见了,我便假意派了翠枝和嫣柳去帮她找人,又趁机准备去找你和大伯母。可刚过月洞门走到假山园林那边,我的衣裳就开了口子,我没办法只能让那个叫云雀的小丫鬟去给我拿披风,可我没等来披风,却等来了牧成弘!没过多久,你和大伯母就带着人过来了!”
梁氏两眼发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自诩是个聪明人,却没想到今日竟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梁氏一肚子的火找不到发泄,高声喊道:“翠枝,嫣柳!你们给我滚进来!”
这两个大丫鬟,平日里没仗着沈宝璎作威作福,可这会儿不仅脸肿着,嘴角竟还有未干的血迹。
沈宝璎出事后,梁氏大怒,当下就罚了这两个丫鬟一人二十个耳刮子。
翠枝和嫣柳一进来就赶紧跪在地上,听着梁氏的质问:“小姐让你们把人引起兰亭园,你们倒好,是怎么让人去了园林的?!”
两个丫鬟直喊冤,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猛磕头,一边磕一边解释道:“夫人明鉴,奴婢们怎么敢擅自行事!都是……都是是听小姐的吩咐,先是带着牧家四小姐在府里转圈子,只等时机成熟再把人引去兰亭园的。”
翠枝额头都嗑肿了,解释的话却一个字都不敢漏,生怕说错了话就会被拖下去乱棍打死。
“可奴婢和嫣柳刚带着牧四小姐走了没多远,牧大小姐身边的兰花就来了,也不知跟四小姐说了什么,她们主仆就先走了。”
“奴婢等又担心这个时候回正堂惹眼,便和嫣柳等了片刻,结果正要回去叫人,就见宾客们都往园林去了。”
梁氏越听,脸色就越难看。
她和晋氏原本也是准备去兰亭园的,可半道上听说是园林出了事,所以才改道去的园林……
所以从这里开始,他们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沈宝璎也听出其中的关窍来。
既然人不是翠枝和嫣柳引过去的,那会是谁?!
是宋觅娇吗?
可宋觅娇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在正堂过,她手里又只有水冬一个可用的下人。如果是水冬,只要一查就查出来。
难道是牧云稚?
可兰花那个时候根本不在前堂,牧云稚一个官家小姐,她去传话更是惹眼。
沈宝璎越想越怒,她知道这件事一定跟宋觅娇脱不了干系,可无论怎么想就是差一点。
她一股怨气憋在胸中,“是谁!到底是谁把人引过去的?!”
“还有,我的衣裳是舅舅派人送来的,又怎会无缘无故地裂开!偏偏这么巧,我的衣裳裂了,牧成弘也没头没脑地闯到园林来,原本该去兰亭园的人都被引到了园林。”
沈宝璎目眦欲裂,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凌雪轩杀了宋觅娇。可现在无凭无据,她就是再恨,也拿她没办法!
“舅老爷送来的衣服,谁接手了?!”
翠枝和嫣柳心中颤颤,今日一早她们就跟在沈宝璎身边,连院子都没回过。哪里知道这些衣裳经了谁人的手?
梁氏见她们竟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怒从心头起,正要发作的时候,嫣柳却颤颤巍巍地先开了口:“今……今日赴宴的人极多,咱们院里的人手不够,是大夫人派了人手过来帮忙,实在是不清楚啊……”
嫣柳话音刚落,沈宝璎就一把掀翻了才叫人送来的茶盏,杯盖不偏不倚砸在嫣柳脑袋上,给她开了个血口子,鲜血顺着额角流下,糊了她的眼睛。
翠枝吓得浑身都软了,大气都不敢出,牙关止不住直打颤。
梁氏母女把陷害宋觅娇的计划放在今日的目的,也是想着人多眼杂,即便出了事也无从查起。却不想终究是自食苦果,根本无从下手。
沈宝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镇国公府的上空。
“给我查!就算是闹得整个国公府鸡犬不宁,闹得大房三房不得安生,也要给我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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