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日子原本是过得慢的,这天儿一热起来,总让人觉得烦闷。
但这课下闲暇几人桐树乘凉,喝点儿解暑凉茶,吃点儿清热的冰西瓜,闲话说笑逗趣儿吵闹,这小时光转眼就过得飞快了。
盛京本就不受热,一到七月这热气儿就蔫了大半咯,早晚的时辰也不会让人觉着闷热湿气。
玉溪见过先生请教了课业后,收拾收拾自个儿的书文琵琶就往七堂院儿外走了。这会儿啊,她旋哥早早儿在外头侯着了。
今儿七堂是没有早课的,但是咱小龙女有课呀。平日里两人都是一块去吃饭一块回清宵阁的,哪里能让她自个儿走去找他,秦小爷吃过了早点就在外头侯着她出来了。
他坐在廊下,发上有一片儿桐花花瓣,一看就知道是在树下坐了会儿,八成是日头渐高了起来,这才转到廊下来坐着。
这桐花渐渐地落了,眼看着就是果季了,这花儿一瓣一瓣儿地都留不住了。
听着脚步声一抬头就看见小丫头过来,一身水墨青纱飘转轻盈,眉目如画。
他站起身眉眼含笑看她提拎着裙角小跑了两步过来,生怕她脚下一绊给摔着了,张开手臂接住了她。
“哎呦喂~”
两人刚站定还没说话呢,一边儿就传来了一声酸里酸气的调侃。
“哎呀我这眼珠子啊,哈哈哈没眼看啊,这给人腻歪的~”
这浪里浪气的糙嗓子,不转身儿玉溪都能听出来。
除了咱烧饼哥那还有谁呢。
秦霄贤笑了笑,握住玉溪的手拉到身边儿来,道:“师哥就别说笑了。”
玉溪倒是没想多,所幸咱们烧饼哥哥的嘴皮子也是领教过了,听久了吧还让人觉得挺亲切;一抬手,拨下了咱小爷发上的花瓣。
“你两还怕我说笑呐!”烧饼笑得放肆,揶揄个不停;要不说呢,这俩人一天天腻歪个没完,整个七堂谁不知道了。
“师哥和嫂子才腻歪呢!”玉溪冲他撅了一句,烧饼最是疼爱妻儿这是人人都晓得的呀。
“大妹子,你要这么说,师哥就得给你掰扯掰扯啊!”烧饼笑着,原本就是好脾性爱说笑的人,挽着袖口备着架势就叨唠。
“我和你嫂子都成亲了,我们也搁家里头腻歪,看看你两啊…”烧饼一踏脚,身子往边儿一歪,坏笑道:“不是我说啊,你俩除了没搁一屋里睡,别的时候都在一块儿腻着呢吧!”
“师哥…”秦霄贤有些无奈地扶额苦笑,这师哥说起话来真是没谁敢接了。
“这还不好意思啊?”烧饼白了他一眼,眉眼里的笑意满是揶揄,道:“师哥今儿就得替咱德云书院四百多号大光棍儿说你两句了啊,你两这么腻歪考没考虑过其他人的感受呢!”
这都说的什么理由啊,讨不到媳妇儿怪他们咯?
玉溪一噘嘴,得意道:“长得好看的人就喜欢腻歪呢啊!”
怎么个意思?
烧饼年幼时总被师父说长得丑,站院儿里给狗吓一跳的那点儿玩笑话,都给传遍儿了是不?
他生的哪里丑了,分明是魁梧壮硕了些,眉目里没有姑娘们喜爱的俊秀,更多的是男子汉的硬气罢了。
烧饼都给气乐了,指着玉溪半天儿说不出话来,一背手气道:“我看你得意多久,等过两天儿的啊…”
“行啦饼哥。”一句话还没说完,秦霄贤难得地打断了他,笑道:“您啊赶紧忙着,我领她吃点儿东西去。”
烧饼一顿,恍然大悟地笑了笑,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上别处腻歪去!
秦霄贤这才握着玉溪的手,出了院儿向清宵阁去。
也不过就是堂前院儿后几步路的事儿,转个弯儿就到了。
风一吹鬓角儿,把她几丝碎发给扬到了鼻尖儿,秦霄贤一转头正好见着,一抬手就给她拨到了耳后,动作自然而然,眉目温柔如水。
“今儿怎么看着不大高兴呢?”玉溪笑道。
“哪有。”秦霄贤扯了扯嘴角,单手推开了门,拉着她上了阁楼。
在楼下时就闻到了桐花香气,只是前院儿有桐树,旋哥儿身上也带了点,她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这一上楼,便怔怔地愣住了神儿。
轻纱舞动,遍地桐花,这墙上桌上椅上榻上,没一处空着的位置。
原先的桐花画尽数换成了她。
这壁画挂画每一幅都是入木三分,还有那数之不尽散落四处的宣纸儿,满是她。
有桃裙灵动,有丹青素雅,有水墨诗意;有她莞尔一笑的温柔,有她抚琴阅诗的沉静…
玉溪现在轻纱中,脚下花瓣香气扑鼻,眼前书画柔软于心。
他浅笑:“好看吗。”
有时候答案也不重要,我知道,都不如你好看。
玉溪眼一红,看着他都有些说不出话来,扯着嘴角儿笑了又笑才浓声道:“我喜欢。”
当一个人见了你一瞬时的笑意,转头就清晰无比地画了副画出来,你便该明了,不是这人聪颖而是你在他心里。
没有什么比心上人也把你放心上这样的事,更让人欢喜感动了。
“这是七夕的礼物。”他道。
再有四天就是七夕了。
而这些画儿,却从认识她起,画了无数个日升月落了。
有些人活在心里头,怎么画都觉得画不出三分一来;笔墨哪里有怀里的温暖实在?不过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这才提笔画了起来,谁知越画便越睡不下了。
“傻子。”玉溪一乐,笑话着他心急,不过就四天而已,等时候到了再拿出来不也行吗?
他垂眸一笑,像是有心事。
再抬头看她时,深深呼了一口气儿,还没等玉溪开口问,径直就撩起袍子单膝跪了下去。
黑袍英气,眉目俊朗,神色郑重。
玉溪一愣,霎时屏住了呼吸。
秦霄贤从怀中拿出了一纸红信还有清透如璃的玉簪。
红信里头写什么先不说,这玉簪的料子分明就是前些日子看他费了许多心力四处去寻来的好玉,原来是亲自雕了簪子。
玉簪上头的桐花纹儿和枝蔓缠绕成了锁心的绳儿,一道一道地把她的心都给缠得死紧,掉进这漩涡里跳不出来了。
他执起她的右手,一字一句扣入心扉。
“美人如画刻于骨,一颦一笑动我心。此情不可成追忆,姑娘可愿共白头?”
这世间万物皆为虚渺,唯有眼前的他动情真城,玉溪看着他,抿紧了唇生怕自个儿把嗓子里一阵儿感动的浓音儿发出来。
接过他那手中的红信与玉簪,握着他的手带他起身。
秦霄贤起身,一手环在她腰际一手给她拭去眼角儿的湿润,本是该欢喜的可一见她哭成泪人儿,这心里头就心疼得不行了。
两人掌心相扣。
听她浓着嗓音儿道:“愿与郎君共白头。”
她答应了。
她愿意,做他的妻子。
单膝跪地时只觉得紧张,心里头慌的很,生怕吓着她又怕她不愿,说完了一番话,这心里头又只顾着心疼她的眼泪,再一听她红着眼浅笑嫣然地说出这句话来时,秦霄贤哭了。
原本是嘴角上扬地笑起来的,不知为何霎时落下两行泪来。
真好,以后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他和辫儿哥、大林他们一样儿了,都心有所爱,无所畏惧了。
“不哭了,乖啊。”
他的指腹轻轻略过玉溪眼眸,说不出的轻柔与疼爱。
“都怪你!”她嘟囔着,挽袖给自个儿抹了把眼睛,说笑着:“也不知道等两天,赶上七夕还能陪我去看灯会…”
两人定下终身,再一块去放灯许愿,一定是和美有福的。
“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他笑了笑,搂着她在竹椅榻上坐下,哄着:“只是明儿午后就和孟哥他们一块儿出门去,误了七夕多不好,不如早些说。”
明儿午后?这消息可是半点没有啊!
玉溪蹙眉:“什么时候定的啊?怎么都没听说啊!”
“也是定得突然。”他垂眸,有些无奈和不舍:“昨晚说的…”
她低下头,看着手里头的玉簪不说话。
刚欢喜没一会儿呢,他又要出门了。也不是没见他去外头办过教坛,只是…这…这才刚刚说好的,正是欢喜的时候。
“等着我。”他说:“等回来了,我就去玉府提亲。”手臂的力气紧了又紧,说不舍难道他不更是想陪着她吗。
早点成亲,把她娶进门,天天儿陪在身边,搂在怀里,那也别去,多好。
这可是做梦都惦记的事,尽数都说给了笔墨纸砚听,幻化成画了。
“那…”她垂着头,嗓音儿里的不舍怎么都听都让人心疼:“那这次去多久…”
“这次…远一点儿。”他皱了皱眉,语气有些犹豫,想了想笑道:“我一定尽快尽快回来,赶在他们之前多跑死几匹马!”
“去你的!”女孩儿嘛只要你哄着,破涕为笑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她打开了红信,看着上首金墨重笔的两字:婚书。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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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原本不用这样心心念念,只是想亲口和你说,早早儿告诉你,我多想和你清宵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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