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歌看着他,似乎感觉到了他心底的沉痛,轻轻一扬唇,道:“起来罢,你做得很好,我还要感谢你们把君侯安全护送出了浔阳。”
章严一愣,抬眸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沉沉地道:“这一切都是多亏夫人留了那根簪子给属下。”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站了起来。
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护送夫人离开。
等把夫人带回主公身边后,他再去向主公负荆请罪。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边也隐约透出了一抹亮色。
陈歌不敢再耽搁,立刻便上了萧长风为她准备好的马车。
林婉清紧跟在她后面要上去,手刚刚攀上车门,一双大手便伸了过来,扶住了她的手臂。
那双大手温热而有力,对她来说不算陌生,林婉清却仿佛被烫到了一般,下意识要把手收回去,“你怎么……”
怎么这回见到长风,她总觉得他怪怪的。
萧长风却一下子加大了握着她的力度,面容淡淡道:“快上去罢,别耽误时间。”
他这样一说,倒仿佛是她耽误了他们似的。
林婉清微微一愣,不好意思挣脱他的手了,而且,她反应这么大,似乎也很怪。
他只是好心扶她上车罢了。
这样一想,她有些乱的心绪平复了一些,朝萧长风笑笑,道:“好。”
便扶着他的手一用力,上了马车。
女孩子那清甜的笑容却让萧长风有些怔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轻敲了敲马车门,从门缝里递进去了一小包东西。
“阿清。”
林婉清一愣,伸手把那包东西接住了,拿到眼前看了看,又掂了掂,那分明是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糖。
她嘴角不由得微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心头的异样又消散了些许。
也许她感觉错了,那分明还是以前的长风。
她撩开门帘,想跟萧长风道声谢,男人却早已是走到前头,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他被夜色浸染得越加深沉挺拔的背影。
林婉清仿佛这才意识到,面前的男子已经是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了,不再是小时候带着她四处调皮捣蛋的那个小男孩。
她一时竟有些恍惚,脑中不自觉地回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
她阿娘跟长风阿娘是闺中密友,她跟萧长风算是还在襁褓时就认识了。
那时候,他们的阿娘来往很密切,每当她们聊天的时候,长风便会带着她四处乱跑寻乐子,因此,她小时候什么掏鸟窝钻山洞抓鱼的事都做过,每回都是干干净净地跟着长风出去,脏兮兮地回来。
她阿娘每每都是又好气又无奈,长风阿娘羞愧不已,因为这件事骂儿子揪儿子耳朵的次数都要数不清了。
可是,不管两个大人怎么无奈生气,他们都是我行我素,最后两个大人也没辙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的时光,一直持续到长风十二岁,她十岁的时候。
那一年,长风的阿娘因病去世,自此,他们就鲜少有机会来往,只偶尔能在一些权贵的聚会上见上一面。
她却没想到,在她被赐婚先帝,满心彷徨不安时,长风竟然会跑过来,说要带她离开。
如今,在她遇险后,第一个找过来的人,又是他。
她心底突然涌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似乎有些惆怅,有些不自然,又有些慌乱。
她连忙把帘子放下,坐回了马车里。
陈歌看了她一眼,只低低一笑。
马车很快就开始往前走了。
吕闻骑马走到她们车边,低声道:“夫人,皇……咳,林娘子。”
自家兄弟都跑过来了,他也不好让他糟心,唤他心爱的女子皇后娘娘。
“如今,东北方向是谢兴和新帝大军的战场,西北方向,肃毅伯世子正带兵赶往漓河的西段,如无意外,他会在那里扎营,漓河西段也是胡人要入侵必经的地方。
虽然如今还没传来胡人已是抵达漓河的消息,但属下预料,过不了几天,那边也要开战了。
而庆州在漓河往西的方向。
方才属下跟萧将军商讨后,决定穿过两个战场中间的坊州和武州到漓河边上去,那里虽然跟庆州的距离有些远,但总比从前线阵地穿过安全。
只要过了武州,再往前走一段路,便能到漓河边上了,萧将军已是派人给主公传信,到时候主公应是会派人在那里接应我们。
只是,这样走的话,我们最快也要十天才能到达庆州。”
而且,这样走的前提还是,两边的战场在这几天里没有扩大,若连武州和夏州都卷入了战争中,他们也只能绕更远的路了。
陈歌沉着脸点了点头,“时间长一点也没办法,一切以安全为主。”
“是。”吕闻心心念念着陈歌的身子,顿了顿,道:“夫人便在马车里好好休息罢,万事有属下和萧将军,若有什么需要,您唤属下一声便是。”
陈歌嘴角一扬,应了一声,“好。”
幸好这回遇险,她身边还有他们。
她不敢想象,若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该怎么办。
外头吕闻的马蹄声渐渐远去,陈歌往自己身后加了个软垫,正想补一会儿觉。
昨晚她本来便没睡好,又半夜被叫了起来赶路。
她自己累不要紧,却是不舍得累着肚子里的孩子。
一旁的林婉清在听吕闻说完后,便似乎有些失神,这时候忍不住抿了抿唇,道:“明明这两个战场离得不远,新帝为什么不直接倾尽全力击退胡人,再去讨伐谢兴呢?”
这样兵分两路,一不小心,只会两边都失陷。
先集中对付一边,不好吗?
陈歌看了她一眼,忽地有些怔然。
她跟吕闻似乎都忽略了,肃毅伯世子此时领命出征迎击胡人,林婉清作为他女儿,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然而,她在他们面前只字未提她的心事,说到给她爹写信时,也只说,她阿爹知道她和她在一起,定会想办法帮他们。
便是林婉清跟她表现得再亲密,她们终归认识不到几天,这样私密的心事,她不想跟她倾述罢。
何况,她本来便十分善于隐忍。
陈歌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握了握林婉清的手,林婉清微愣,抬眸看向她。
陈歌微微一笑,道:“虽然大楚的十万大军跟胡人的十万大军在实力上有一定差距,但肃毅伯世子有着丰富的沙场经验,不管如何也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至于新帝为什么不先主攻一方,很简单,他不敢。”
他不敢?
林婉清一脸茫然。
陈歌有些嘲讽地一笑,“对新帝来说,谢兴和胡人就像两匹恶狼,若他主攻谢兴,胡人就会趁虚而入,若是主攻胡人,谢兴又怎么可能那般良善地等他打完胡人再来打他?
说白了,不管他主攻哪一方,另一方都是坐收渔翁之利那一个,而新帝短时间内无法调动更多军队,这才只能出此下策。
说实话,我都怀疑,告诉胡人浔阳要乱,让他们得以提前做好准备在这个节点攻打进来的人,便是谢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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