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歌完全想不到,谢兴管辖下的地盘会是这样的。
因为他把皇家拽在了手里,世人皆认为谢兴的势力范围才是国家正统,他管辖下的地盘,理应是最为繁华、昌盛、最能代表大楚四百多年来的大国风貌。
虽然陈歌从原主的记忆中,也看到了一些送嫁路上的荒凉贫瘠景象,但因为原主送嫁路上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缠绵病榻,看到的景象有限,因此陈歌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个别现象。
如今看来,却竟然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谢兴到底在做什么?
魏远管辖下的州,虽然不能说完全逃过了乱世的影响,但大部分也是和平安定,百姓虽然偶尔会感叹世道艰难,但不至于沦落到饿死街边也没人管的程度。
因此她一直以为,别的地方也是如此。
进入谢兴地盘的第一晚,他们到了漓河附近的徐州落脚,进城路上,陈歌看着挤在城门外眼神哀凄到麻木的流民,心情复杂。
骑马跟在她马车身旁的吕闻察觉到了陈歌的视线,也微微苦笑道:“虽然早有耳闻谢兴从来不管从别处涌来的流民,但亲眼目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啊。”
陈歌不禁看向他,问:“为何不管?”
那也是他的百姓,不是吗?
“夫人不知晓?”吕闻有些讶异,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夫人可知道谢兴是靠什么坐稳如今的地位的?”
陈歌一愣,不解道:“不是皇室?”
吕闻摇了摇头,眼神中掠过一抹轻蔑。
“皇室早已败落了,现在不过是他的一块遮羞布罢了。
谢兴能坐稳如今的地位,靠的是大楚的世家大族。
大楚延续至今,已是有四百多年历史,那些世家大族,许多是跟着先祖皇帝一起起来的,他们在大楚扎根已久,早已蔓延到了大楚的各个角落,官场中均是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
他们自诩尊贵,手握实权,甚至兵权,拉帮结派,铲除异己。
夫人不知晓罢?咱们的老主公当年受到谢兴的迫害,便是因为他作为在军中白手起家、完全不依托任何一个家族的将领,无形中触犯了那些家族的利益。”
陈歌愣住了。
虽然她知晓魏远的爹娘便是受到先帝和谢兴迫害致死,但这个层面的原因,她是今天才听说。
吕闻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发嘲讽,“夫人以为谢兴真的那么风光?他也不过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傀儡罢了。
他们生活的奢靡常人无法想象,百姓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卑贱的草芥,只要不触犯他们的利益,他们可以容忍他们生存在这片土地上,一旦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便会毫不留情地驱逐残杀,简直毫无人性。
夫人大抵也不知道罢?浔阳城那些世家子弟间流行着一种游戏,便是猎杀活人。
虽然规则上说了,不能猎杀除奴隶和罪人以外的良民,但就属下知晓的,那些嚣张成性的世家子弟才不管这些所谓的规则,常常因为一些百姓冲撞了他们,便把他们拎到狩猎场上,让他们参加这种残忍至极的死亡游戏。”
陈歌震惊到了极致,却也慢慢冷静下来了。
这些事情,她确实都不知道,原主小时候虽然一直被陈芯悠欺辱虐待,但一直都生活在后宅中,对外面世界的认知,实在是狭窄。
只是,现在回想,陈芯悠对原主和陈家其他庶子庶女做的事情可以说是惨无人道。
她以前便觉得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么一个没有人性的小恶魔?现在听到吕闻的话,莫非陈芯悠的情况并不是特别的?她也许,不过是浔阳那些世家子弟的一个缩影罢了。
她突然想到了完颜直设局那晚,陈浩安咬牙切齿地跟她说的一句话——“大楚从根子里,已是烂了。”
一旁的钟娘和蓝衣听到吕闻的话,虽然也脸色沉重,但一点也不惊讶,显然是早有耳闻了。
原主到底是主子,而她们生活在底层中,对这些情况,只会更清楚和感同身受。
吕闻又摇了摇头,道:“如今国库的大部分收入,都被用来维持这些世家大族的奢靡生活了,而这样的世道,军队的开销也不容小觑,剩下的那点钱,完全不够一个国家运转。
世家大族的利益不能动,军队也必须一直维持着一定的规模,相应的,只能削减百姓的利益了。
属下听说谢兴管辖的地盘,税收比主公和刘侯管辖的地盘都重,而且每当遇到天灾人祸,官府的作为也十分有限,连自己的百姓都没有能力安顿好,更别提安顿这些流民了。
要知道,咱们每年用来安顿流民的银子,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是白军师和主公坚持不能削减,才一直勉力维持了下来。
也幸好主公向来生活简朴,也向来禁止他手底下的人有任何骄奢淫逸的举动,主公这方面的支出,是现存三大势力中最少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吕闻满脸的骄傲,活像夸的人是自己似的。
饶是陈歌听得眉头直皱,见到他这模样,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看来她先前没想错,魏远要维持十六个州的周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若当初,她没有忽悠……咳,拉到昌东阳和程毅给她的医馆搭建和药材种植投钱,她的这个计划十有八九是要被搁浅的。
就在这时,马车缓缓停在了一家客栈前。
大部分兵士都是在城外搭帐篷过夜,只有几个将领和一小队兵士跟着他们进了城。
在客栈里开好房后,陈歌拉住要去跟将士们谈事情的魏远,道:“方才在路上,我给十四娘诊了一下脉,她似乎冷到了,有些伤寒。
她如今身子弱,但她带的衣服又太少,我想一会儿与她到城里的成衣铺添点衣服。”
这回到浔阳,陈丽和陈芯悠也顺势跟着他们回去了。
陈丽本来便亲近她,自从知道她先前为了救她遇险后,更是对她掏心掏肺,这一路上,时不时地便过来与她说说话。
魏远下意识地皱了眉,只是他知道陈歌这一路上闷坏了,她这样说,其实也是想出去走走,再想这是在城里,她身边也有侍卫和暗卫保护,便悄然按下心头的不情愿,点头沉声道:“小心一些,察觉到有危险立刻遣人来叫我,在天黑之前便回来,不要到处乱跑。”
他一开口便是一连串的要求,陈歌顿时有种被家里老父亲唠叨的错觉,不禁望了望天,好笑地道:“是是是,我知晓了。”
徐州是座不算大的城,明明还没到晚饭时间,街上却人烟稀少,冷清得很。
街边也是到处可见乞丐和流浪汉,见到他们光鲜亮丽的一群人,都用一种幽静得近乎死寂的眼神看着他们。
那眼神,无端地让人发毛。
突然,一个看起来五六岁大的乞丐捧着手中一个破碗,蹬蹬蹬地朝他们跑来。
陈歌身边的护卫皱了皱眉,一个跨步,便站在了她和陈丽面前,满脸警惕地看着那个还在朝着他们跑来的小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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