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有走到残花巷口后,冲着里面笑了笑,然后转身,斜靠在墙根,抻着脖子向远处张望着。
巷内,几位无所事事盼着生意上门的老姑娘都斜靠在自家小院门前,手捧一把瓜子,边嗑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而她们口中的闲话,不外乎是最近生意如何,有没有遇到钱袋子鼓鼓的老爷上门。
这样的闲聊每日都有。
就好像一块儿牛皮糖一样,翻来覆去的嚼,没什么滋味,可终究是一块儿糖。
聊胜于无罢了。
曾经盼着客人上门,是为了多赚些银两。
如今盼着客人上门,更多是想有个男人,能陪自己说上几句话而已。
当然,生意还得照做。
这时候的生意,倒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罗大有是算得上是残花巷的常客。
巷子里这几位老姑娘的生意,他都光顾过。
眼见来人是罗大有,几位老姑娘眼睛一亮。
临近罗大有那位老姑娘冲其他几位得意一笑,从怀中掏出绣帕,施施然向巷口走去。
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残花巷内的几位老姑娘从来没有因为抢客一事发生过口角,报团取暖的道理她们还是很懂的。
没有人会选择老死在残花巷内,银子攒的差不多了,若是留在城中无望,她们就会选择去乡下安度余生,毕竟在乡下,老实的男人更多些。
至于巷内的宅子,自然有新的老姑娘来接手。
感受到一处柔软紧挨在自己的胳膊上,依然未等到元夕到来的罗大有耸了耸鼻子,嘴角一扬,胳膊轻动几下,转头笑呵呵道:“凤娘,你这个狐狸精!怎么?这才几日不见,就这么想老子了?”
被罗大有占了便宜的凤娘毫不在意,将一只手搭在罗大有的肩头,幽怨道:“你这死鬼,上次来你可是没照顾老娘的生意,是嫌奴家徐娘半老了么?”
罗大有想了想,上次来残花巷还真没进凤娘的门,先回头看了几眼,复又转过头来一捏凤娘的下巴将嘴凑了上去说道:“来,先给大爷香一个。”
凤娘向后一闪,一巴掌轻拍在罗大有的身上娇嗔道:“向白白占老娘的便宜,门儿都没有,想吃老娘的话可以,走,跟老娘上屋里去!”
罗大有心中有些蠢蠢欲动,可一想到自己还有将军吩咐下来的重要任务在身,便打消了抓紧去舒服一把的念头,咧嘴干笑道:“凤娘啊,今日大爷我有军务在身,就不去了,改日等大爷我有空了,好好照顾你一夜可好?”
罗大有的身份,残花巷里的姑娘们是知晓的。
事实上,除了上次来的那个稀奇古怪的画师之外,几乎所有的客人是做什么的,她们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很多时候,根本不用她们打听,那些男人们就主动告诉她们了。
就拿罗大有来说,军中十夫长这个身份,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好生吹嘘一番,吹嘘完自己的“丰功伟绩”之后,还会捡自己麾下那几个愣头青有意思的事说上一说,姑娘们也是听得有滋有味,这些她们话可远比罗大有在自己身上忙乎的时候有意思多了。
就连那个卖糖人的,都喜欢吹嘘自己是个掌柜的。
听得罗大有不是来喝花酒的,凤娘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轻撞了一下罗大有的胳膊说道:“别唬人了,哪有来咱们这残花巷做军务的?”
罗大有叹了口气,看了眼凤娘小声说道:“凤娘,你知不知道咱们平南城外已经有大军压城了么?”
凤娘点点头说道:“我也是刚听说的,早间去坊间买菜的时候听人说起的,可我听人说是王上派人来抓吕将军的,跟咱们又没多大关系。”
罗大有一瞪眼道:“你个娘们,懂得什么?”
说完又回头张望了几眼,眼见元夕还未露面,他长叹一口气说道:“算了,给你也说不明白,不过你说得也对,就算平南城被攻破了,你凤娘还是你凤娘,的确没多大关系。”
“至于老子,指不定哪天就横死在战场上了,到时候连个给老子收尸的人都没有。”
凤娘眼见罗大有神情有些落寞,轻笑了一下说道:“老娘我就想不明白,王上是来抓吕将军的,你们拼死拼活的却是为了个什么?”
罗大有白了凤娘一眼,没有说话。
眼见元夕还未来,罗大有想了想,从怀中掏出那张画,展开之后递给凤娘说道:“凤娘,你可还记得这画?”
凤娘从罗大有手中接过那张画,啧啧称赞道:“这不是如月这骚货么?这等姿势,老娘可都做不出来,当真是羞死人了,不过现在的她可没这般水灵喽~”
说完一拳头轻砸在罗大有神色哀怨道:“你果然还是更中意于如月,真不知道老娘跟她比,差在哪里了?每次你来的时候,老娘哪次不少留几文钱给你买酒喝?”
罗大有讪笑道:“凤娘,是你多心了,这画不好搞,我好不容易才从别人手里花大价钱买来的,哪里还在意这画中人是谁?再说了,你若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这画里画的是如月。”
凤娘面露心疼之色说道:“罗大爷这是发大财了?有这银子,多来几次残花巷不好么?”
罗大有神秘一笑,对凤娘说道:“这你就不懂了,那点钱,来残花巷能舒服几次?”
凤娘一想,瞪了罗大有一眼轻哼道:“死不正经的,可别把你手底下那几个小子给带坏了~”
罗大有哈哈大笑几声说道:“我要是正经,你还挣什么银子?”
说完问道:“既然你说这画里画的是如月,那就说明画画之人就是你曾经告诉过我的那个不是男人的画师了?”
凤娘轻轻点头道:“应该差不了,你手中拿来的要是画我的那副,那我肯定会一眼就确定出来是不是那人所画了,要不还是把如月叫过来吧,让她自己辨认一下就是了。”
说完小声问道:“罗大爷,这画怎么了?还是那个画师怎么了?”
罗大有瞪了她一眼说道:“瞎打听什么?快去把如月叫过来,一会儿军中还有一位大人过来,到时候那位大人盘查什么,你们照实说就是了。”
说完一伸手,“先把画还给老子!”
将手中的画拍在罗大有手上,凤娘面露恍然神色说道:“难怪罗大爷你总是四下张望呢,奴家还以为你是悄悄溜了出来,怕被谁发现呢~”
“都说了老子有军务在身,溜什么溜?大爷我是最守军纪之人,况且老子大小也是名军官,岂会做出那等事来?”
罗大有一巴掌拍在凤娘的屁股上,心里乐开了花。
凤娘瞪了一眼,向巷子里走了几步,冲着那几位还在嗑瓜子闲聊的姑娘们喊道:“姐妹们都过来,罗大爷今天不是来玩儿的,是有事要向姐妹们询问。”
那几位一听,便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发问起来。
凤娘被几人七嘴八舌地问得头大,连连摆手说道:“别问我,一会儿等大人发问的时候,你们再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七八个姑娘就向着巷口走去。
眼见残花巷的姑娘都走了出来,罗大有挨个打量了几眼,笑道:“诸位姐姐们今日气色都不错啊,改日得空了,老子带上几个兄弟来给几位姐姐捧场可好?”
说完招呼如月道:“如月,你先过来,看看这画里画的人是不是你?”
如月疑惑地看了凤娘一眼,向前走去,从罗大有手中接过那张画,只看了一眼,就将手中的画向罗大有手中一摔,捂着脸说道:“呀~羞死个人了,罗大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眼见那张画轻飘飘的就要飘落在地上,罗大有慌忙去抓,不了一只手在他的后背拍了一下。
随后人影一闪,一个人将就要飘落在地的画抓在手中。
罗大有一看,吓了一跳,惊道:“大,大,大小姐,您,您怎么来了?”
眼见吕关雎将那张画抓在手中,元夕忙说道:“关关,不要看~”
来之途中,元夕禁不住吕关雎软磨硬泡,就将事情原委告诉了她,不过那画中所绘,实在是难以启齿,引得吕关雎愈发想看。
以吕关雎的身法,抢在罗大有之前抓住那片纸自是易如反掌。
残花巷内的几位姑娘眼见一位翩翩公子哥身形翻转,如海底捞月般抄起那张画来,个个瞪大眼睛想瞧一瞧这位身手甚是了得的男子,哪料待其站定之后,罗大有喊了一声“大小姐”。
众女便知道此人是谁了,吕一平的独女她们可没什么兴趣,便将目光转到站在罗大有身后的元夕身上。
好一位英俊的小哥儿!
吕关雎一扫手中的画,“呀~”了一声,好似抓了烫手山芋般,将之随手一甩。
随后满脸通红地看向元夕微怒道:“元大哥,这,这,这也太下作了~”
罗大有慌乱抓了几下,将那画抓在手中,小心翼翼折好,将之揣入怀中,向旁边轻闪,对同样有些不好意思的元夕拱了拱手说道:“元大人,消息就是从这里打探出来的,这几位姑娘都在这里,您现在就可向她们盘查。”
说完转头对几位姑娘介绍道:“我身旁这两位,一位是咱们吕将军的独女,吕大小姐!大小姐旁边这位,是吕将军身前护卫统领,元夕,元大人!元大人此番前来,是来查案的,也就是问一问那个画师的底细,你们知道什么就如实说就是了,若是藏着掖着的,别怪我们军法处置!”
眼见罗大有表情严肃,原本还想挑逗元夕几句的姑娘们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元夕对吕关雎小声说道:“关关,那种图我可没看过~”
“那种图?哪种图?”
吕关雎咬牙切齿道:“还说你没看过?你没看过,怎么知道这画上画的是什么?太不堪入目了,元大哥,你,你……”
元夕干咳一声,贴着吕关雎耳边小声说道:“这不是为了查明贾南风在平南城里的同党么?我不看那画,哪里能看得出那位画师的画技是否高超?况且吕叔叔也看过这张画了……”
吕关雎瞪了元夕一眼,没有多言,只是气鼓鼓地把头扭向一旁。
罗大有搓了搓手看向元夕说道:“元大人,要不现在就盘问吧,咱别耽误了姑娘们做生意!”
吕关雎看了几眼残花巷的几位姑娘一眼。
如此姿色,她倒是不会担心元夕会禁不住什么诱惑。
元夕轻咳几声,看向几人拱了拱手问道:“打扰几位姑娘做生意了……”
“不打扰,不打扰,大人有什么话只管问就是了,咱们姐妹们若是知道,一定会知无不言的~”
如月说完,冲元夕抛了个媚眼。
其他姑娘们皆对如月怒目而视,凤娘瞪了眼如月说道:“如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打得什么心思,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元大人乃人中之龙,就是他有喝花酒的心思,也只会去松竹馆去消遣,你呀,还是死了那心思吧!”
如月眉眼低垂,对元夕施了一礼,幽幽说道:“是奴家失礼,打断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说完转头对凤娘说道:“人家还不是因为被元大人看过了身子,这才,这才……”
吕关雎闻言,转头看向元夕。
眼看吕关雎的目光能吃了自己,被如月的话吓了一跳的元夕忙说道|:“这位姑娘,话可不能乱说,你我素昧平生,何来我,我……”
吕关雎也瞪眼看向如月说道:“这位姨娘,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
听得吕关雎唤自己姨娘,如月也顾不得吕关雎的身份,瞪眼怒道:“你叫谁姨娘呢?本姑娘还未嫁人呢,你,你欺人太甚~”
说完看向元夕幽怨道:“元大人这么快就忘了?那画您不是见过了么?”
说完双手捧脸,低头不语。
听明白如月话中之意的吕关雎轻哼一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能让男人当面如此作画,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装害羞?再说了,本姑娘年方二八,以我之年龄,唤您一声‘姨娘’那是对您客气了。”
元夕眼见吕关雎言语之中略带些怒意,忙说道:“关关,旁事莫提,咱们还是问一问那位画师吧!”
“对对对,还是盘问要紧,大小姐,还是将军吩咐下来的任务要紧。”
眼见情形似乎不太妙,罗大有忙说道。
吕关雎没有说话,转身向旁边走了几步,等在那里。
元夕苦笑了一下,随后问道:“敢问几位,你们可否还记得那位画师的大概相貌?”
凤娘眼见元夕问得认真,轻施了一礼说道:“回元大人的话,此人其貌不扬,眼睛略小,个子不高,肤色偏黑,头发倒是梳得整整齐齐的。”
元夕脑海中没由来的想起一个人来,他转头看向吕关雎。
吕关雎虽然站得远,凤娘的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见元夕看向自己,就知道他心中想到了了谁。
见吕关雎点头,元夕看向凤娘再问道:“那人可是位三四十岁左右的汉子?”
凤娘吃了一惊,点点头道:“看相貌差不多,只可以他只是作画,不然以姐们们的本事,怎么也能将他的年龄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元夕点点头说道:“谢过诸位了,元夕就此告辞!”
说完对罗大有说道:“罗大哥,走吧,咱们再去松竹馆走一遭!”
听得元夕这就要走了,残花巷的姑娘们都使劲盯着元夕脸上看,好似多看几眼,就能把他留下一般。
元夕装作没看见,快步走到吕关雎身前。
吕关雎打趣道:“元大哥,要不留下了再说几句?我看这几位可是很舍不得你啊!”
元夕面露窘相,小声说道:“关关,快走吧,我是来办案的,要不是为了查出贾南风的同党,我岂会到这种地方来?”
“是看不上这里的姑娘吧!”
吕关雎轻哼一声,向前走去。
元夕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碎银子,回身抛给罗大有说道:“就当是打扰几位姑娘生意的赔礼了。”
罗大有接过银子,面露艳羡之色,在手中掂了几下看向凤娘说道:“这是大人的意思,不过你可切莫独吞!”
说完将手伸了过去。
凤娘从罗大有手中捡起银子,伸手打掉那只揩油的手笑道:“你放心好了,众姐妹都看着呢~”
这时如月斗着胆子冲元夕喊道:“元大人,无功不受禄,这银子就当是你照顾奴家生意的银钱了,你下次来,奴家定然不会再管大人要赏钱的。”
其他姑娘听如月这么说,也纷纷冲着元夕喊道:“元大人,我们也是不要钱的,多来几次也成。”
眼见元夕落荒而逃,罗大有瞪了几人一眼,小声喝道:“你们眼瞎了么?没看见大小姐在旁边么?”
说完快步追了上去。
身后留下一阵哄笑声。
从松竹馆出来之后,罗大有奉元夕的命令直接回去复命,而元夕则送吕关雎去云德武馆。
到松竹馆的时候,元夕为免打草惊蛇,便命罗大有进去打听打听,询问一下松竹馆是否来了位画技精湛的画师。
松竹馆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告诉罗大有,确实有这么一位画师,只不过眼下此人已经离开平南城。
至于此人去了何处,松竹馆却也没给出一个确切的说法。
不过罗大有也从松竹馆管事人康姨口中得知,此人是扬州人,名叫阚画子。
吕关雎边走边问道:“元大哥,你说这名叫做阚画子的人当真是贾南风的同党么?”
元夕想了想说道:“怕是如此了,那日你我在白沙湖边见到此人的时候,我就发现此人非同常人,后来因为子阳城之事,我无暇追查此人底细,现在一想,倒是错过了追查此人的最佳时机。”
吕关雎摇摇头说道:“元大哥,此事怪不得你,他敢在你我面前现身,只怕已经做好了离开平南城的准备。”
元夕点点头,随后一拍额头道:“我想起来了,我第一次去往子阳城,与吕叔叔返程在泉水镇下榻的时候,曾与此人同住一家客栈,如此说来,那时候的他只怕是去往子阳城与贾南风密谋刺杀先王一事去了。”
“如此说来,我元夕早早就在他们的算计之中了。”
吕关雎疑惑道:“元大哥,可我从未见过此人,他又是如何画得出来我的画像来的?”
元夕想了想说道:“不,他曾经见过你,关关,你忘了当日在湖畔他说过的话么?”
随后以拳击掌心恨声说道:“此人当真嚣张至极,如此在我们身前现身,定然是无惧你我对其生疑。如此看来,从最初你遭意外,我出手相救于你,就已早早落入他们的计划之中,而我的出现,恰恰给本就想要刺杀先王的贾南风一个机会,一个给他替罪的机会。眼下我们所不确定的就是,这位叫做阚画子的人,在他们这个组织里究竟充当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吕关雎惊道:“他不过是只见过我一面而已,竟然能将我画的出来?”
随后瞪着眼问道:“元大哥,他是不是把我画得很丑啊?你是怎么看出来是我的?”
元夕轻笑一下说道:“关关,我可没有说谎,那画中的你,就如现在的你一样,是一模一样,你叫我如何看不出来?”
“有如此画技,此人不该是无名之辈才是,只不过我自小在天虞山长大,师父并未对我说起过这天下的能人异士,因此见识浅薄,孤陋寡闻,想必吕叔叔或许能知晓此人底细。”
吕关雎脚尖轻踢几下,抬头看向元夕突然问道:“元大哥,我虽然很想出去看看,尤其是随你出去,可我也舍不得我爹爹与娘亲,所以,我打算留在平南城,虽说我吕关雎学艺不精,可总归是爹爹麾下的护卫要强上一些,尤其是经过你的指点之后,眼下的我,就是对上周大哥,我同样有信心……”
说到这里,吕关雎眼睛一红,小声说道:“所以,我舍不得的人,其实是元大哥你!”
元夕这才明白,为何那会儿吕关雎会抱着他哭,原来是她心中已做了留下来的决定。
心中不知为何会微微刺痛,元夕轻吸一口气,止住脚步,轻声问道:“既然如此,你何以不当吕叔叔的面与他说清楚?”
吕关雎轻轻摇了摇头,“我了解爹爹,我若说留下来,他一定不会同意的,可他越是不让我留下来,那就越说明平南城里会更加凶险,我身为爹爹的女儿,岂可弃爹娘于不顾?”
元夕点点头说,盯着吕关雎红红的双眼说道:“关关,我觉得你说得很对,身为子女,我们不该如此自私,可恨我元夕不能留在平南城,与吕叔叔一起上阵杀敌了。”
说完他长舒一口气说道:“关关,你放心,我会尽快赶去雍州找到我的师父,然后带他一起来到平南城给吕叔叔解围。”
吕关雎重重点头,看向元夕说道:“元大哥,我相信你!”
元夕一笑。
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有一种笑,是如此之难受。
剩下的路,二人并未再言,吕关雎只是轻挽着元夕的胳膊,享受着二人独处的时光。
从同福客栈出来之后,成是非脑海中一直在想他在客栈门前遇到的那几人。
一个头发近似光头的孩子,一位温柔美丽,面庞却有些奇特的姑娘,还有一位看似普通的青衫男子。
最让成是非觉得奇怪的,不是那个差点撞在他身上彬彬有礼的孩子,也不是那个冲他歉意一笑的姑娘,而是那个只看了他一眼的男子。
他忘不了那个眼神。
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眼神,可他就是忘不了。
至于为何让他难忘,他却是想不明白。
成是非揉了揉太阳穴,也许是自己还未醒酒的缘故吧。
快走到武馆外,他远远看到两个人,面色一喜,连忙招手喊道:“元大哥,关关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刚拉起吕关雎双手的元夕手一松,转头看向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成是非。
吕关雎笑嘻嘻地小声说道:“胆小鬼~”
说完转头看向快步向二人跑来的成是非问道:“小非,你不是陪范立业去了么?怎么跑回家来了?”
成是非笑嘻嘻说道:“王上喝多了,非要拉着我磕头拜把子,我哪敢与他拜把子啊,给他安顿好之后,我寻思回家一趟,跟爹爹说说此事,毕竟能陪在王上身边,对我成家而言,也是件大事。”
吕关雎笑道:“他要是愿意,你就跟他结拜了呗,以后你就说巴州的王上是你的把兄弟,那多风光!”
成是非歪头想了想说道:“关关姐说的有道理啊,不过万一他醒酒了不认,那我岂不是白白跟他磕了头?”
说完冲着元夕笑嘻嘻说道:“元大哥,我可是对王上吹牛,说你是我的结拜大哥,你不会介意吧?”
元夕看向成是非一板脸说道:“那怎么成,你我又没行结拜之事,你怎可如此欺骗王上?这可是犯了欺君之大罪的。”
成是非一愣,,半张着嘴疑惑地看向元夕,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吕关雎笑道:“元大哥,你就别逗小非了。”
元夕一笑,拍了拍成是非的肩膀说道:“小非,只要你心里认我这个大哥,拜与不拜,你都是我元夕的好兄弟。”
成是非瞪了元夕一眼,眼珠子一转,咧嘴笑道:“那我岂不是要改口管关关姐叫做大嫂了?”
吕关雎脸一红,一抬手,眼见元夕正笑望着自己,便放下了手,轻哼一声向武馆大门走去。
元夕一拍成是非的肩膀,低声说道:“小非,你也快进去吧,关关这几日会住在武馆,你有时间多照顾照顾她,我现在赶去客栈,免得生出意外。”
成是非点头说道:“元大哥你放心好了!”
说完也向着武馆大门走去。
元夕冲着停留在武馆门前的吕关雎挥了挥手,随后身形一动,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二人眼前。
————————
徐来向客栈伙计打听到了天字甲等号房间所在位置,便带着甄北宇向着天字甲等号房的方向走去。
平日里也有客人去参观天字甲等号房的,眼见这一老一少向那方向走去,小二哥也没在意,任由二人去了,反正他拾掇东西的时候,也曾见到那小宅子的门口有人在那守着,他也无需担心这二人会冲撞了那个房间里的贵客。
徐来半弓着身子在前面引路,甄北宇背着手踱着方步走在后面。
来到天字甲等这座宅院门外,眼见一名汉子在那喝酒,徐来上前问道:“敢问这位大哥,这里可是天字甲等号房?”
那汉子打量了徐来与甄北宇一眼,伸手向上指了指。
徐来抬头看了一眼,抓了抓头憨笑道:“不瞒大哥,我除了自己的名号之外,大字不识一个……”
那汉子轻哼一声说道:“此地就是,只不过眼下已有贵客下榻此房了,你等若是想开开眼界,改日吧!”
说完挥挥手道:“你们还是速速离去吧,免得惊扰了贵客休息。”
徐来回头对甄北宇说道:“甄先生,这里就是天字甲等号房了!”
甄北宇白了徐来一眼说道:“那么大的几个字在那摆着,老夫眼睛还没瞎!”
说完眼见徐来呆在那里不动,瞪了他一眼说道:“咱们来做什么来了?难道你还让老夫我去说不成?”
徐来回头看了一眼那汉子,上前小半步,贴近甄北宇犹犹豫豫地小声说道:“甄先生,他身边有家伙,我,我不敢!”
甄北宇一巴掌拍在徐来头上喝道:“完蛋玩意儿,白跟老夫这么久了?”
徐来一缩脖子。
打在他头上这一巴掌其实并不疼。
那汉子皱了皱眉,将手中的酒壶放在一旁,抄起搁在身旁的佩刀站起身来。
“你们二人有完没完了?”
听得这汉子喝道,徐来一跳,人已站在甄北宇身后,小声说道:“甄先生,端茶倒水,鞍前马后的活小的能帮您做了,这种动家伙的事儿,还得您老人家亲力亲为才是。”
甄北宇笑了一下,抬眼看着抓刀在手的汉子说道:“你进去跟你的主子说一声,天字甲等房老夫我住了,你们再找间房住就是了。”
说完回头看向徐来问道:“那个掌柜的说天字还有什么房间来着?”
一直盯着那汉子手中佩刀的徐来小声说道:“先生,是天字丁等!”
甄北宇回头看向那汉子说道:“听见没有?是天字丁等,老夫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说完伸脖子向院子里看了看,对徐来招手道:“小子,咱们先去那亭子里喝喝茶,等他们搬走了,咱们再进屋休息去。”
那汉子被眼前这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气笑了,抱刀横身挡在门前对甄北宇说道:“老人家,您别在这逗笑了!”
说完对徐来说道:“你快把这位老人家馋回去吧,他年岁大了,万一一个不小心伤了老胳膊老腿的,只怕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甄北宇好似没听见那汉子所说的话,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
那汉子眉头一皱,手中的刀还未来得及出鞘,人就已经倒飞出去,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半撑着身子咬着牙惊道:“你究竟是谁?”
刷,刷,刷,
六道身影现身院子内,其中一人搀起那汉子低声问道:“张大哥,你怎么样了?”
张姓汉子捂着胸口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还好!”
说完盯着甄北宇低声喝道:“几位招子放亮些,来者不善,是位高手!”
方才他根本没有看到那老者是如何出手的。
最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他人是被那人给打飞了,可身上却并未有什么不适之感。
甄北宇看着严阵以待的几人笑呵呵道:“你们谁见过一群小鸡崽子能斗过猛虎了?这有些时候啊,人多可不管什么用的。”
说完看向张姓汉子说道:“方才只是警告,以老夫的身份,对你出手那是欺负人,可你们若是再不识相,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抽出手中佩刀,却无人敢上前。
张姓汉子眼见对面之人应该是武道高人,便抱拳拱手道:“这位前辈,我等皆是吕将军麾下近卫,这房间之中乃是位身份高贵之人,还望前辈能高抬贵手,看在吕将军的面子上……”
“吕将军?吕一平?”
甄北宇嗤笑了一声,盯着几人说道:“你们可知道他吕一平见到了也该恭恭敬敬地唤上一声‘师叔’的,在这平南城内,我这个师叔若是连间天字甲等房都住不上,那岂不是打他吕一平的脸么?”
听得甄北宇这般说道,张姓汉子心中一惊,忙问道:“敢问先生可是青云宗的高人?”
这时徐来从甄北宇身后站了出来,高声说道:“睁开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这位就是青云宗的掌门,甄仙长!”
原本已大致猜出甄北宇身份的张姓汉子的心彻底凉了半截。
吕一平曾对他们说过,一定要提防青云宗的高手出现,以他们的身手,联合起来动手的话,对上一般江湖高手也是不在话下,这也是为何吴仲能安心离去的原因。
可眼前这位,哪里是什么一般的江湖高手。
只可惜成小少爷还离去了,若不然让他先入房中护送王上离开,至于他们,怎么都是断后的命,是死是活,那就听天由命了。
咬了咬呀,张姓汉子低声对身旁一人低语了几句,然后对甄北宇拱了拱手说道:“甄前辈,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这就命人进去,请房里那位客人换到别的房间,将此处留给您住。”
“哦?”
甄北宇笑呵呵说道:“看来还是掌门人这个身份管用啊!”
说完脸色一变,怒道:“那就是说你们看不起我甄北宇了?”
话音刚落,他人影一闪,院中几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便昏了过去。
一直盯着甄北宇的张姓汉子也不例外。
甄北宇踢了他一脚,哼了一声说道:“现在想明白了?晚了!”
说完回头对徐来说道:“走,进去看看屋里那位贵客究竟有多贵?值不值二两银子!”
————————
元夕匆匆赶到同福客栈,进门之后走到柜台,对正在打算盘的佟掌柜的拱了拱手问道:“掌柜的,敢问天字甲等号房该怎么走?”
听闻又有人问起天字甲等,佟掌柜的抬起头来,一看是元夕,忙拱了拱手说道:“原来是元大人,不知元大人打听天字甲等号房所为何事?”
元夕笑道:“那房中客人是我故友。”
掌柜的一听,忙放下手中的记账的笔,招呼一个伙计过来对其说道:“元大人要去天字甲等,你给大人引路。”
元夕一看此人,还是个熟人。
那名小伙计对元夕行了一礼说道:“元大人,请随我来!”
元夕从怀中掏出几文钱递向这名伙计笑道:“这是给你的辛苦钱,可不是什么停马费哦!”
那名伙计双手接过铜钱,陪笑道:“想不到大人还记得小人!”
说完转身伸手虚引,“元大人,这边请!”
快走近天字甲等房的时候,元夕皱了皱眉,随后对带路的伙计说道:“好了,你去忙吧!”
小伙计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元夕暗自戒备,慢慢向着前面走去。
成是非曾言吴仲安排了人手护在此处,可元夕仔细听了听之后却发现屋顶之上并没有人潜藏的气息,反倒是院中某处,有一处地方甚是蹊跷。
是好几个人的气息,而这几个人的气息还很紊乱。
走到天字甲等门前,元夕大惊,七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正是吕一平的近卫。
元夕赶忙上前一步,一一查看之后,心中稍安。
都活着。
他抬眼看向屋内,顺手抓起一人的佩刀,一步一步地向里走去。
到了卧房门外,元夕止住了脚步。
屋内除了一道酣睡声之外,还有两个人的气息。
而这两个人的气息,似乎都很寻常。
不对!
元夕双目一缩,人突然向后飞掠,同时手中佩刀向前一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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